一番动作流畅之际,引得一旁的离落都回头怔愣片刻,几分犹豫不定,“你……何时学了这些?”
记忆中的少年向来便是喝茶如牛饮,如今,果真是世事变化,连他也这般陌生了么?
男子没说话,只是将茶盏递给她,定定地看着少女的模样,良久,他才哑声缓声道:“……那时,听到你死讯……我原是打算杀了他的。只可惜……被家里的人发现,禁足了……后来,我便尝试着用这些无用的东西来磨着自己的性子……”
少女低垂着眼睫,看着这木质的桌面,一时怔怔,慢慢的,雾气上涌,她强忍着鼻头的酸涩,也是哑声道,“你杀了他作甚。只怪我识人不清,愚蠢之极。”
男子眼底泛起难过,看着眼前如同瘦的如小猫一样蜷缩在椅子上的少女,想起当初也是这般年岁,他们都没有让她这般受苦……
他默默地伸出手,越过桌面,如同安抚受伤的孩子一般,不熟练地抚着她的头,“若当初不是我让你们相识……”
“你怎么会变得如此……”男子忍不住嗓子里带着一丝哽咽。
记忆里的小姑娘音容笑貌还未消散,可是眼下少女眸子里的自嘲和凉薄如何也遮掩不住。他心里不由地泛着疼:“落落,你到底是遭受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子?”他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微颤,“你不是最爱欺负我的么?你不是看到我就爱嘲讽挖苦的么?你现在怎么比当初初见你时,还要薄凉?”
当初?
离落抬眼,迷茫雾气中看着男子似曾相识的面庞,有些恍惚。
她以前薄凉么?
哦,对了,无父无母,怎么不薄凉?
“落落,你还有我们……”看到少女空洞冰冷的眼神,男子有着莫名的惊慌,连忙绕在她的身侧,拍着她的背,就像幼时,放柔了声音,带着几分劝慰,却有着奇异的安抚,“你忘了?这世间,只有我们,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我们都是发过誓的,我们是比亲人还无法割断羁绊的存在。你怎么能就那么死去?你可有想过?我们如何承受?”
是的,亲人。
她怎么能忘记,她还有他们,她还有明惠大师……
那时,她死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好像就是赌着一口气,看看,看看他是不是那么狠心,即使自己活活被痛死,他也不管她了……
结果还真是……
她无声笑了笑,自己这般蠢,难怪,瑾容也会那般生气。
“阮二……”她抬头,看着他,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笑容恬淡,“放心,我以后不会这样的。”
像是听到那久违的称呼,又像是听到了少女的保证,眼角泛红的男子吸了吸鼻子,呆愣片刻,随即一巴掌打在她的肩上,“臭丫头,你以后再这样,我们就断绝关系,才不要和你联系,免得活生生地气死我!”
“好好好。”少女的眼眸弯弯,“再这样就断绝关系。”
“断绝什么啊!”男子凶巴巴地吼着,“你下次再这样,我定要和其他几人把那男子剁吧剁吧砍了,然后再把你埋了,早知道你会这么蠢,当初就该给小少爷说,不带你这个拖油瓶。”
“好嘛好嘛,既然你说不断绝,就不断绝了。”
“哼,我那是念及到明惠大师的嘱咐。”
“行行行,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少女笑着和男子拌着嘴,就和儿时一般,只是拌着拌着,两人眼中都有湿意闪现。
……
到底是想到那一瞬间冰冷的眼神,傅司寒心中不放心,便在下榻之地等着,却远远见着街道上,一红衣男子正牵着一个小姑娘,低头嘱咐些什么。
这场景在修仙之地太过怪异,他忍不住留意,待人走近,他发现那小姑娘竟是长离。
这……
他移开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那男子,却见那男子红衣乌发,身如玉树,颜若朝华。修仙者向来容貌便比平常之人美貌几分,可是一个男子,竟生的比女子还美,这着实难见。
“傅师兄。”离落有些歉意地点了点头,“我回来了。”
“嗯,回来便好。”傅司寒点了点头,“这位是……”
“哦,这位是……”离落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毕竟她眼下是长离,如何认识阮家的大公子这一点还是颇有些难度的。
只是……
“在下是她兄长。”美人一笑,微微有些自得。
“兄长?”傅司寒疑惑地望向离落,他可还没有忘记当初刚离开门派御剑时,这位小姑娘可说得是已无亲人。
男子眉毛一挑,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终是记得之前少女在他耳畔的吩咐,“我看这位小友,颇有眼缘,我俩交谈一番后,甚是惺惺相惜,于是我们便决定义结金兰。”
离落只觉得头都大了,阮二向来说话便随意,这随意胡诌的谎话,她都不信,更别说是傅司寒这个老狐狸了。
果然,便看见眼前的人,温润一笑,收起折扇,行礼,“既然是长离师妹的兄长,那这位道友也不是外人,可要进来坐坐?”
“不了,我带我家妹子过来给你们吱一声,”男子抬眼看了一下这宅子的牌匾,嘴里嘀咕,“怎么还是这尘清门。”
说着,便牵着离落,继续往来时的路上走去,只是这刚刚踏出一步,傅司寒就绕到了前方。
“这位道友,你把我尘清门的弟子带出去,怕是有些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她……”男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离落拉住袖子,“傅师兄,不必担心,他的确是我兄长,这两日索性休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待到奚堂主离去之际,我定来此汇合。”
看到少女一向清冷的眸子,想着这姑娘的确不可以以同龄之人去对待,他沉默片刻,只好点了点头,“那你万事小心,有事传讯。”
“好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又何必刨根问底。傅司寒笑了笑,便转身踏进了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