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千里之外,帝都五行机关总枢。
漫天的金光闪过,粗衣男的眼前已经再无什么呼延绝的身影,被瘴气侵蚀已久的他在修祓的术式之下毫无悬念的被净化掉了。粗衣男微微叹口气,虽然呼延绝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不过到底也是一代道术大家,只可惜几多年前一念之差误入歧途,而今却是落得这番境地,不得不说人心的可怕。
“多谢。”感受到了呼延绝的气息已经彻底从天地间消散,罗无惑的语气虽然虚弱,却有种终是释怀了什么的感觉,“虽然不知前辈究竟何人,不过能让他以一个术士的模样战斗到最后,我想他也是该高兴的。”
“不必谢我,你我同为修道之人,这些事情无非举手之劳。而且……你暂且不要多说话,我虽然救了你,但你之前为了换得一时片刻的力量已经耗尽余生的全部生机,体内最后这口气若是散去便是我也无力回天。而且便是你已心无所念,也请坚持到见过你的后辈之后再去也不迟,至少……至少让她尽尽孝送你最后一程。”
听闻此话,罗无惑微微一颤,紧闭的双眼颤抖着缓缓睁开:“小,小一儿她还活着?”
“我不知她到底叫什么,不过方才推算得知你血脉未断,便是后人依旧无恙了。”粗衣男说着四下的看了看,确定了一个方向缓缓朝着那边飞去,“你身子太弱,飞的快了我怕你受不住,所以你可要好好沉住气等着。”
罗无惑听罢点了点头闭上眼不再说话,全心全意的吊着口气稳住自己最后的一丝生机。一族之长,又若何不是一家之主、一女之父?最后的最后哪怕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也依旧想要再看她一眼。
当然,粗衣男想的就比罗无惑要多一些。修道之人最在意的一是天赋二是心境,若是那叫小一儿的人擦肩之间未能看生父最后一眼,待得今后某日若是修为达到一定境界遇到了瓶颈的时候,这一时造就的遗憾将会让她今生再难寸进,而且越到后来越难以释怀。
五行机关如今遭遇此劫没落如此,留下的人能少一些困境就让他少一些吧。
而在这里不远处,为了赶往罗无惑战斗的地方的罗一罗天一行人正结着阵尽最大的努力恢复着自身的力量。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粗衣男的出现让本已经没有多少希望的他们所处的境地彻底逆转,还没等他们赶到就已经将呼延绝击败了。
“主上,前面有未识别的术士的气息,而且正在朝我们这边过来!”正在阵眼恢复着灵力的金字式神突然警觉了起来,用刚刚回复的力量迅速展开道道术式朝向前方的天空,只是等他再度确认那气息的时候却眉头一簇,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好像……好像还有罗家家主的气息。”
“父亲?”最为吃惊的当属罗一,混沌苍星诀的代价她不是不清楚,即便不得不承认这咒术对现状也没有起到大的效果,不过按说自己那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战场上的父亲应该已经逝去了才对,“大家先警戒着,未识别的术士有可能是附近的散修之类的吧……总之没有什么危险的话先不要贸然攻击。”
不一会功夫,这边罗一刚刚散去河图阵整装待发,天空之中一道身影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正是背着罗无惑的粗衣男。
一眼望见他背上的罗无惑,罗一顿时激动了起来差点就按捺不住就直接跑出去迎接他们,刚迈了一步才想起来这四周都是瘴气根本就没法出去;而罗无惑自然也是感受到了她的气息,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睛,极其艰难的冲她投去一个微笑。
“这人我认识,没关系的他不是敌人。”看见是粗衣男背着罗无惑,罗一心中的担忧瞬间消失殆尽。他下午时分本应已经离开了帝都,此番折回而且还带着本应该羽化了的罗无惑,想来是为了帮忙的,“罗一拜谢前辈出手相助!”
说罢罗一远远的朝着粗衣男鞠了一躬,周遭式神见状倒也不吝惜,全都拜了下去。
罗无惑此时自是看不见罗一身边那一群式神,不过粗衣男却是看的一清二楚,当下不由的心中一惊。其他式神倒也无妨,可那金木火土四位自律五行他可认的清楚,五星机关的守护式神,那可是跟自己家里的破军没啥区别的存在。
而且他也知道,自律五行本是各代尊者的特有之物,而今呼延尊者不在帝都却将它们交给了下面这个娃娃,看来他倒是蛮有心的啊。
“不必谢我,身为人类一员我这也正是举手之劳。”粗衣男说着缓缓落了下来,脚下陡然绽开耀眼金芒将四周的瘴气悉数驱散,对罗一道,“我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处理,毕竟常言道送佛送到西,五行机关如今遭遇此劫,我总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灵脉……”听闻粗衣男要离开,罗无惑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有些含糊不清却用尽全身力气一般铿锵的说道,“灵脉的入口,在这总枢之内山阴之处水汇之地。这位前辈……有劳了!”
“帝都灵脉乃此地甚至归国气运之根本,告诉我一介外人当真可好?”粗衣男听着罗无惑的话微微一愣,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要去帝都灵脉帮忙,虽然也知道这是最好最彻底的办法不过此处的灵脉可非同一般,自己这外人一个当真不好意思开口问灵脉的入口。只是看着罗无惑坚定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推辞,“既然如此,我就不再耽误了。小娃娃,还有个事情要拜托你。”
“前辈但说无妨。”
本来听他叫罗一小娃娃的时候,罗天有些火气的,不过看罗一似乎对他很是恭敬,他也就没了这些想法,只有这人的身份,之后再问也不迟。
“我一路而来,看到外面的景象也是一片狼藉,这瘴气一样的东西已经弥漫了整个帝都。但即便如此,外界由于与地脉并没有直接连通,所以依旧不排除有幸存者的可能。所以我想请你再继续忍耐一番,维持外面的这道结界。”
呼延绝一死,外面这道结界散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但是这道结界一旦消失,整个五行机关里被瘴气侵蚀的那些人必然会散布出去,到时候处理起来就麻烦了。只是这么一来,作为继续维持结界的人,罗一无法离开五行机关,这期间她只能选择与这些瘴气和正向这里聚集的那些被侵蚀的人抗争了。
没有任何犹豫,罗一当下便答应了他。搀扶着罗无惑缓缓坐下,回头再看时发现那粗衣男已经不见踪影,想来是已经前往灵脉了。
“小一儿,你不该留在这啊。我罗家最后的血脉,你……哎。”叹了口气,罗无惑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现在就算说破喉咙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也罢,你这丫头就这德行。只是你要如何维持这结界,你现在的状态可不要勉强啊。”
冲着罗无惑微微一笑,罗一也不再去考虑他为什么在用了混沌苍星诀之后依旧安然无恙了,反正人能活着回来就是好的。把折扇递给罗无惑,罗一笑道:“我才不去做那种麻烦事,结界交给他们做就行了。自律五行听令,结阵!”
知道罗无惑无法看到自己,自律五行们也就没再多言,除了水字式神还在休整,其他四位陡然化作四道流光奔赴五行机关四方,原本已经有些虚幻了的巨大结界瞬间便被稳固了下来。
“自……自律五行?”接过折扇的手微微一颤,罗无惑不可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不过从这扇子上隐约可寻的一丝呼延尊者的气息,他便明白了这一切,“呼延尊者看来果然是看重你的,竟然把他们都留给了你。”
虽然之前在家里修养,但罗无惑还是作为一族之长接收了不少情报,他也能稍稍推断的出呼延尊者这次的宏川之行定然不会是一帆风顺,想必呼延尊者本人就更是明白这一点。只是就算如此,担心自己离开帝都之后罗一会遇到危险,他仍是将自己的专有式神留了下来,对于一直以来不看好这段姻缘的罗无惑来说,他算是第一次打算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那个年轻人了。
“小一儿啊。”罗无惑说话间看着罗一背影的眼睛愈发的黯然,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困倦让他越来越迷离。感受着自身生机无法遏制的散去,他微微一笑冲罗天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罗一。
“嗯,父亲有什么事啊。”维持着净化四周的咒术,罗一看上去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再等一下,这个咒术我也不是很熟练,等稳定下来我们好好说会话。这几年我都没几次回家的机会。”
“嗯,没关系,我知道你忙。对了,小一儿啊,你认识刚才那位前辈?”虽然看上去两人的年龄明显是罗无惑更加年长一些,但他倒是明白的很,那肯定是个连自己都需要叫声前辈的强大术士。
“认识的,只不过不是很熟悉,而且以前他也并非是这幅样子。”罗一说着,手中印结一变,自身的灵力与四周完美的沟通了起来,“如果没错,他就是东瀛阴阳塾的前任司长,乔仓山夫。其实我一开始也很疑惑,毕竟阴阳塾不是都已经挂出讣告了吗。可是不知为何又觉得他就是乔仓山夫。”
轻声一笑,看着罗一释放咒术的手法愈发娴熟,罗无惑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也算是烟消云散,虽然这些年少有相处的时间,不过看来她没有荒废了自己修为。
“原来是乔仓老前辈啊……也是,倒是像他的作风。”确认了那人的身份,罗无惑倒也没什么实感,反正只是想找些话说说罢了。身体的倦意越发的浓了起来,即便是他这样的修为也感觉眼皮就像是挂了铅一样。罗无惑微笑着看着罗一的背影,不知何时自己口中的小一儿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小一儿啊……要幸福啊,为父……为父就陪你走到……这……了……”
“啥,父亲你说话声音太小……”正说着,罗一手中的印结突然一滞,因为她此刻突然间感受不到了自己父亲的气息了,就像是他突然从自己身后消失了一般,“骗人的吧,父亲,父亲?不要吓我哟,这咒术小一儿可还没掌握好呢。父亲?”
“小姐……”
听到回答自己的声音并非来自父亲而是罗天,罗一身躯微微一颤,只是尽管她已经明白了什么却依旧没有回过头去:“嗯,我知道,我知道……”
而在五行机关整个建筑群的正中,一座枯木林立的山丘之中一处不起眼的山洞前正站着一人,皱着眉看着从那一人多高的山洞里不断涌出的宛如实质的瘴气。
有谁能想到,几个小时之前这座小山还是一片青山绿水,而现在却宛如不毛之地一般,要说来这拍恐怖片倒是合适的很。
头也没回的随手一拍迸发一到金芒将一具从瘴气中突然冲出的活尸彻底净化成虚无,这人叹了口气道:“清灵之地,而今却成了这幅样子,简直就是个风穴了。这么说看来果真是灵脉之内出了什么变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粗衣的乔仓山夫。
双手叠在胸前拇指相触,乔仓山夫调集起自己的灵力第一次用重生后的身体诵读出了真言咒文:“囊嚒!悉底悉底苏悉底悉底伽罗!罗耶聚言!森嚒麽悉利!阿森麽悉底!裟婆诃!囊嚒!悉底……”
不动明王咒,阴阳塾的术士们最常用的咒术。然而即便这最普通的咒术,在他口中诵出的过程里方圆百十米内的瘴气尽都退散殆尽,咒文诵读出的瞬间一道金芒从他手中迸发,更是将四周已然枯死的树木催化的抽了芽,净化的力量远比罗一等人拼尽全力的术式强的多。
两滴温热从鼻腔里滴落到手心,乔仓山夫知道这是因为这幅身体还没有习惯自己的强大灵力。也正是如此,乔仓山夫才没办法使用更加强力的咒文,否则至少能救出更多人来。
没有在意身体中传来的轻微痛楚,乔仓山夫一边诵读着咒文一边踏入了喷涌着瘴气的山洞,他要亲眼去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祟,竟能让五行机关落得如此境地。
而在帝都灵脉最深处的地穴旁,五大家族的老族长们微微一怔,其中一位旋即笑道:“没等来自家人,倒是等来了个道法逆天的帮手。真是天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