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两扇窗户都开着,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一只甲虫趴在窗檐上,懒洋洋的嗮着太阳。
忽听“吱呀”一声,书房大门被推开,张阳泉带着常遇春、耿三走入书房。
张阳泉走到案后坐下,又示意两人也坐。
待两人坐下后,张阳泉正要开口说话,一名亲卫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三碗酸梅汤。
“大王,这是王妃殿下教送过来的!”
张阳泉点点头,示意常遇春和耿三先拿一碗,然后端起剩下一碗,一边喝,一边问道:“你们要汇报的事,是不是与刘聚有关?”
常遇春一口就将酸梅汤喝完,擦了擦嘴,道:“大王,刘聚成为了肥前国守护!”
张阳泉目光微闪,沉声道:“这么说来,此事果然是他在幕后操纵了?”
耿三道:“八九不离十!”
张阳泉放下汤碗,叉着手,皱眉道:“一个汉人想成为倭国守护,应该不大容易吧!”
常遇春苦笑道:“您说的一点不错,我一开始也难以置信,倭国人极为排外,按理来说,绝不可能让外人当守护!”
张阳泉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说过,刘聚已经成为龙造寺义光的女婿?”
常遇春忙道:“是的,而且名字也改成文刀一聚,不过肥前国的人都知道他是汉人,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让他做守护!”
“那么……”张阳泉坐正了一些,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耿三道:“我们打败倭人后,在伊岐岛修整了三天,就是为了查探此事,在蔡业的帮忙下,总算弄明白了!”
“据蔡业手下一名浪人说,刘聚其实一直都在暗中扩张自己的实力,四处拉拢浪人,收为己用!那名浪人也曾受到刘聚的邀请!”
张阳泉沉吟道:“这么说来,他早有反心了!”
常遇春叹道:“我很了解刘聚,他做惯了山大王,很难真正为一个人效力!”
张阳泉点点头,刘聚曾投靠过张明鉴和方国珍,后来都背叛了,这足以说明此人并无忠义之心。
耿三继续道:“当龙造寺义光带兵抗击我军时,刘聚请命留守!得知联军战败后,他立刻带领手下浪人政变,将龙造寺义光的亲信全部杀死,占据了佐贺城。”
张阳泉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他是在借我们之手,除掉龙造寺义光了?”
常遇春沉声道:“只除掉龙造寺一族,他其实也不可能当上肥前国守护。倭军战败后,他放了沈员外,然后带着沈员外去见了后醍醐天皇!”
张阳泉挑眉道:“他该不会自称是我们的人吧?”
常遇春摇了摇头,道:“蔡业的人无法得知他见后醍醐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后醍醐就册封他为肥前守护!”
张阳泉道:“沈员外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吗?”
“我们问过了,他进入后醍醐的御所后,就被单独安置在一间居室内,并未听到刘聚与后醍醐的谈话!”
张阳泉默然不语。
印象中,刘聚是个典型的山贼,那颗大光头里面装的也都是草,完全看不出能策划出如此复杂的谋略,还能说服倭国天皇!
常遇春接着道:“其实就算后醍醐册封了他,九州那些大名也不会承认一个汉人为领主,必定会联手讨伐他,后醍醐也无法阻止!”
张阳泉奇道:“他们没有讨伐吗?”
常遇春道:“他们与我军一战,每一家的实力都损伤大半,根本没有余力再去讨伐刘聚了!”
张阳泉眯着眼道:“这么说来,刘聚把每一步都算到了,常将军,你觉得这是他能想出来的谋划吗?”
常遇春摇了摇头:“我与此人认识多年,深知他有勇无谋,目光短浅,他身边一定有人帮他出主意!”
张阳泉问道:“知道是谁吗?”
常遇春道:“蔡业也派人去打听过,刘聚身边确实经常跟着一个老头,谁也不知那老者名字,只知道他非常有本事!”
张阳泉疑惑道:“什么本事?”
常遇春道:“那老头很可能是个铁匠,据肥前国的人说,他曾改进过倭国的箭镞工艺,龙造寺义光得知后,便对他十分看重!”
“箭镞?”张阳泉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二人齐问:“是谁?”
张阳泉缓缓道:“贾鲁!”
……
一艘大客船由东而来,缓缓停靠在江都码头。
船主放下木板,众船客纷纷下船。
突然,一名正要抢着下船的船客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冷地声音。
“滚开,别挡大爷的道!”
转头一看,眼睛顿觉一晃。
原来那人是个光头,炽热的阳光照在他光头上闪闪发亮,晃的人眼花。
那船客见光头人高马大,面色狰狞,身后还有几名随从,顿时让到一边,不敢与他相争。
那光头正是刘聚,他黑着一张脸,踩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案,船主紧紧盯着他的脚,似乎生怕他将木板给踩断了。
上了码头后,一群车夫靠了过来,纷纷争抢着船客。
一名车夫奔到刘聚跟前,赔笑道:“客官,坐我的马车吧,小人赶车二十年,保准您坐的舒坦,还不贵!”
刘聚冷冷道:“滚!”
车夫是本地人,却不像那外地人胆小怕事,哼了一声道:“不坐就不坐,嘴里放干净点!”
刘聚把眼一瞪,就要发作,站在他身后的贾鲁低声道:“现在还敢惹事,找死啊!”
刘聚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那车夫,大步朝街上走去,心中充满了抑郁。
……
其实就在不久前,刘聚还非常的得意。
凭借着贾鲁的谋划,他成功的坐上了肥前守护的位置。
贾鲁的谋略令他大开眼界,不仅将倭国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连江都军也被利用,成为了他手中的尖刀。
刘聚因此对贾鲁更为恭敬,设宴庆祝时,亲口对贾鲁说:“先生,从今以后,这肥前国便是你我二人的了!”
贾鲁却摇了摇头,道:“这个计划最大的障碍不是后醍醐天皇,而是楚王!我现在也不确定,是否能够瞒过他!”
刘聚强笑道:“常遇春他们都走了,说明他们应该没有发现吧?”
贾鲁沉声道:“常遇春不过是个武将,听命行事,就算发现什么,也不会做多余的事!”
刘聚心中一突,顿时不安起来。
自那天以后,刘聚一边血腥镇压那些不服他的肥前国将领,一边派人去江都府打探消息。
某日清晨,他刚起床,便有手下来报,有一名中原商人求见。
刘聚来到居堂,目视着那名商人,道:“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那商人负着手,态度倨傲,道:“鄙人曾四海,是曾氏商社的大掌柜。我受楚王殿下所托,给刘将军送一封信!”
刘聚面色大变。
曾四海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一张桌子上,然后拱了拱手,道:“告辞了。”转身离开。
刘聚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把信拿了起来,刚看到前面两行,就朝一名手下怒吼道:“快去把贾公请过来!”
一刻钟后,贾鲁来到居堂。
“将军,找我何事?”
刘聚面色如土,伸手把信递了过去。
贾鲁接过细细看完,长叹了一口气,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他!”
信的内容很简单,张阳泉邀请刘聚和贾鲁一同前往江都府一趟,欲设宴款待二人。
刘聚咬牙道:“贾公,咱们该怎么办?”
贾鲁道:“事已至此,只能去见他一面!”
刘聚急道:“这分明是鸿门宴,去了江都,咱们就成了刀俎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贾鲁眼中露出讥讽之色,道:“咱们就算不去,也同样任他宰割。张阳泉如果让后醍醐把你交出去,你觉得后醍醐敢不交吗?”
刘聚眼神一厉:“那就鱼死网破,我绝不做束手待毙之事!”
贾鲁看了他一眼,道:“去江都未必就死,不去江都必死无疑,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刘聚沉默了好一会后,皱眉道:“伱觉得张阳泉不会杀我?”
“他如果要取你我性命,根本不必派人送这样一封信来。”贾鲁头也不抬。
刘聚深吸一口气,道:“你和我一起去吗?”
贾鲁苦笑道:“他既然已经知道我的存在,我能不去吗?”
刘聚点点头,将大事小事都布置妥当,又将牢中关押的龙造寺一族全部处死,这才和贾鲁一起前往江都府。
……
现在是五月,暖风微醺,江都府大街上尽是行人和走贩,一派繁荣热闹。
贾鲁离开中原日久,此番回归故土,不由感慨万千。
刘聚没他那么多感慨,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小命,所以决定先在城中打听一下形势。
现在刚到午时,正赶上饭点。
两人带着随从来到保障湖附近的望春楼,在一楼找了个靠中间的位置坐下,一边吃饭,一边听周围人议论。
刘聚原以为江都军大败倭国,必定成为轰动江都的热门话题,谁知根本没人提此事。
众人要么讨论科举,要么讨论宋军攻打汴梁之事,要么讨论天完军政变之事,根本无人提到倭国。
贾鲁对天下事依然非常热衷,尤其是刘福通与元廷之战。
细细倾听后,才得知刘福通已经围住汴梁一个多月,不过汴梁城高墙厚,又有五万元军死守,一时攻不下来。
忽然,侧面一张桌子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嘿嘿,董抟霄那狗贼总觉得自己有多厉害,结果还不是连一个毛贵都对付不了,我看山东败局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