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十六看了一眼。
然后温柔而认真地地回复道:“没关系的,父王他经常自闭。”
柔十八用力点了点头,认为姐姐说的对。
总而言之这宴会就这么过下去了。玄昊那边也不是纯当个酒壶。之前给他敬酒的是公主,他为了避嫌不能跟她们多说什么,这回换成了王子,他倒与他们相谈甚欢。
四舍五入下来,这宴会竟然还挺宾主尽欢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终于到了尾声。
龙王拖着沉重的身心,强打着精神将玄昊和秦柿柿送走,吩咐下人为秦柿柿安排住处。
玄昊和秦柿柿几乎一出正殿的门就被迫分道扬镳,一个住在龙宫这头,一个住在龙宫那头。
龙王这安排……行吧。
谁让他是主人家呢。他开心就好。
秦柿柿这样想着,在自己的房间里躺了下来。
龙宫的客房环境很不错,不仅各种陈设非常奢华,而且因为秦柿柿并非海中族类,龙宫的人还特地把房间里的水排干,营造出与陆地无异的感觉,甚至连被褥都是香香软软的,也不知道在这海底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想尽快完成师父的嘱托,但看眼下这情形,显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让龙王把世界树嫩枝拿出来的。既然如此,秦柿柿也就没有既来之则安之,闭上眼睛。
自从回到正阳城,她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精神刚放松下来,她的眼皮便变得沉重,很快陷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那么长。
等再睁开眼,秦柿柿懵了挺长时间。这海底也没个太阳,看不出当下是白天还是黑夜。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恢复下精神,秦柿柿起床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海水乖乖地停在门外,像一块安静的果冻。
秦柿柿摸了摸头顶的龙首发簪,确认发簪对她的保护还在,重新走入海水之中。
相比于之前,龙宫要安静许多。那些把富丽堂皇,把海底照得仿佛太阳窝的宫灯大部分熄灭了,只留下必要的路灯照亮各处的道路。
在秦柿柿房间不远处,一盏珊瑚造型的灯下面摆着一张小床,小小的柔十八躺在上面蜷成软软的一团,肚子上还盖着一条织锦的小被子,上面缀满珍珠和海草编织而成的流苏。
秦柿柿有想过从她这边轻一点走过去,但在那之前,小姑娘已经揉着眼睛坐起来:“姐姐……你醒了呀?”
秦柿柿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你为什么睡在这儿?你的姐姐们呢?”
“是大姐姐和三姐姐让我呆在这里的。”
小姑娘坐起来,背着小手,背书似的乖乖道,“姐姐们说了,说父王要我们看好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带你去宝库。哦对了,也不能带你去那位大人住的客房。”
秦柿柿忍俊不禁,忍不住捏捏十八公主滑溜溜的小脸蛋:“是吗?那除了这两个地方,哪里都可以吗?”
小姑娘认真地点头。
秦柿柿道:“那我可以请你把我送到那位大人对面的客房吗?”
“……”
十八公主脑袋宕机了。
她咬着手指纠结了起来。
一方面秦柿柿的要求没有违反父王任何的要求,另一方面……这听着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
最终秦柿柿成功欺负到了孩子。小姑娘有点犹豫地点头:“好的,我带你去。”
秦柿柿笑得更开心,忍不住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又从口袋中掏出从宴席上拿回来的海草果实分给小姑娘,然后牵着十八公主的手走了出去。
这龙宫真是挺大的。一大一小走了有一会儿,目的地却依然遥遥无期。
作为龙宫公主,柔十八是会游泳的,那样速度更快,但秦柿柿一个陆地人掌握不好技巧,游得还没走得快,所以小姑娘反过来迁就起了秦柿柿。
走到后面秦柿柿自己都烦了,寻思着要不还是把陵光剑拿出来算了。反正现在是海底的晚上,人少,陵光剑应该不会嫌丢人。
差不多就在这时候,秦柿柿注意到那个身影。
幽蓝的海水,几乎把那玄色的身影彻底隐藏。好在间距很远的陆地撒下萤萤的光,虽然淡得像一场梦,却总算留下了只鳞片爪般的证据,给她一个求索真相的机会。
不知不觉,秦柿柿停住了脚步,定定地望着那个身影。
那个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眉眼弯弯,望过来的目光里盛满了温柔的星光。
秦柿柿的心弦忽然被拨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故事里的勇士,原本天不怕地不怕,却在一瞬间明白了何为踌躇,进退皆犹豫。
那人走了过来。
自是玄昊。他轻笑:“晚上好,秦道友。”
“这么晚了,是要到哪里去呢?”
搁在几秒钟前,秦柿柿肯定特敞亮地来一句:去找你呀。
但在现实的时间线里,秦柿柿有些矜持地笑笑:“也没有想去哪里,头一次来海底,走走看看罢了。道友你呢?”
玄昊:“我和你一样。”
秦柿柿:“哦。”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秦柿柿率先问:“那……道友可否赏光同行?”
玄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轻柔:“求之不得。”
两人决定先将十八公主送回去。
路上秦柿柿问:“还不知道友尊姓?”
这个时候,摆在玄昊面前有两个选择。
一个,直截了当,告诉她他就是玄昊。
这貌似是标准答案,他应该不假思索地选择这一个,不然他就是故意找事,甚至有戏耍他人之嫌。
但……
玄昊不禁去想。
他说了,会怎么样呢?
小柿子会惊讶,会尴尬,会愧疚,没能第一眼认出他。
然后,然后……小柿子也许会热络起来吧。
因为面对一个过去自己认识的,甚至可以说熟悉的,然后又好久不见的人,就是应该这样的反应。
这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应该这样的。
真的。
可是。
他就是不喜欢“就是这样”的反应。
他就是不想看见小柿子眼中出现那恍然大悟式的热络,然后拉起他的手,说原来是你呀,好久没见,最近怎么样呀,一切还顺利不?
他就是不想听到这些。
如果这样的场景成真……他会感到悲伤。
因为那样的话,他的梦就醒了。
存在于此刻的真实就那样被消灭了。
他明明与少女并肩而立,却会在那一瞬间,被发配到很遥远的地方。
他在万年的时光中经历了很多艰难的时刻。那些时刻的恐惧与迷茫,他在这个静谧温馨的当下竟又体会到了。
近乡情怯,莫过于此。
略做思索后,玄昊开口道:“我姓鹿。”
然后他在秦柿柿脸上看到了困惑的神情。
“呃……是陆道友吗?”
秦柿柿确实很困惑,“抱歉,我可能有些冒昧了,咱们以前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