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得只能听见微弱的烛火噼啪作响，没有人回应。
然而，房门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黑影似乎已经习惯，轻巧地走了进去。
踏入光亮之中，他身着的夜行衣更显其身形修长，宛如暗夜中的幽灵。
仅是行了两步，便不再上前。
单膝跪地，声音里充满着敬畏：“主上，天魔珠已落入靠边站董东家之手，您是否考虑亲自向他要回？”
书房内，空间开阔。一排排书架紧贴墙壁，上面整齐地摆满了书籍，书香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
一位穿着宽松白色丝绸长袍的男子手捧了卷书在看，一头乌黑的长发未经束缚，自然垂落至腰间，犹如流淌的墨缎，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似乎看得很入神，没有吭声，也没有抬头。
察觉到主上的沉默，下属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忐忑，以为是他对自己任务的失败有所不满。
连忙解释：“自赤神峰归来，不过数日，君离天尊的修为又精进了许多……”
话音未落，他发现主上向自己看来。只是，眼神有些复杂。
好像……
并全不是在看自己。
就在这时，身后隐约有一丝气息波动。
他猛然警觉，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敏捷转身，目光如电，正好与一双似笑非笑、深邃莫测的眼睛不期而遇。
“君……君离天尊！”这一刻，震惊与愕然在他心中翻涌，恍若晴空突现惊雷，让他措手不及。
一路过来，他已经极尽小心，却是一丝一毫都未发现后面跟了人。
慌乱之中，连忙转向书架前的主人，俯首认错，“属下一时疏忽……”
主人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语气平静无波：“无妨，如今董兄弟实力大增，连我亦未曾察觉他的到来。”
“沈兄说笑了。”董兴勇嘴角挂着几分玩味的笑容，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天魔珠，随手朝沈玲珑掷去，“特意为你送这个来的。”
话说得像真的一样，一点也没有擅闯他人家宅应有的尴尬。
沈玲珑眼波微转，接下天魔珠，搁置在案几一侧。
随后，为董兴勇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垂眸的瞬间，眼底含了笑意。
下属准备悄无声息地退下，被董兴勇伸手拦住：“名字？可否告知？”
“……”这一问，让下属不禁愣了一下。
他飞快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沈玲珑，似乎在寻求某种许可，最终还是选择了老实回答：“……墨辰。”
“墨无邪是谁？”
“……在下的师兄。”
鉴于对董兴勇封印住白千瀚的好感，墨辰想了想，决定详细解释：“是魔界的右护法。”
董兴勇面色平静：“摩诃罗刹就是被他打伤的？”
“是。”墨辰答得爽快。
董兴勇眸中闪过一丝锐利，追问：“他是白千瀚的人，而你们是沈兄的人？”
“……”话太直接，墨辰不知如何回答，眼角偷偷去瞟沈玲珑。
沈玲珑虽未看这边，但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墨辰这才大着胆子说下去：“我们的确是主上的人，而摩诃罗刹，准确来讲，是风凌的人。”
“风凌？”
“白千瀚被您封印住后，风凌暂时代理管理魔界的一切事务。”
“哦哦，原来是后起之秀。他的修为比白千瀚差多少？”
“……”这话让墨辰沉默了两秒，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比白千瀚厉害呢。原本就是魔界长老之一，实力深不可测。”
董兴勇嘴角抽了抽：“魔界的人才真……多！”
特么的，一个白千瀚已经够难对付，再多上个比他厉害的风凌，自己的处境岂不是相当被动？
倘若遇上，大概率要被人家打死。
沈玲珑拿起自己面前的一杯茶，轻轻吹了吹，“风凌不会对付你。”
“为何？”董兴勇的眉梢不自觉地上扬，放过墨辰，朝他走去。
墨辰抹了一把额角细密的汗，深知接下来的对话，不是自己能够偷听的，赶紧告退。
沈玲珑喝了一口茶，一抹讥诮的笑容悄然攀上他的嘴角。
眸中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因为他企望重回神界。”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董兴勇眉峰微蹙：“既然原本在神界，又为何会到魔界去？”
这个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下一秒又觉得自己问得太蠢，及时闭嘴。
沈玲珑放下茶杯，动作优雅而从容，神情平静，淡淡说道：“是我亲手将他带过去的。”
这几个字，轻描淡写，却如同千钧之重，掷地有声。
他的眼眸直视着董兴勇，没有丝毫躲闪。
董兴勇也看着他，回以同等分量的注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缠，形成一种无形的张力。
沈玲珑的双眸深邃得像夜空，藏着星辰和风暴。
静默中流动的氛围，让室内的空气都带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董兴勇决定暂时闭麦，坐下来喝茶。
同时，脑子在飞速运转，把今天的事情重新整理一遍。
茶香袅袅升起，萦绕在他鼻尖。
浅尝一口，温润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一丝甘甜与苦涩交织的余味。
沈玲珑也没有再说话，两人之间形成一种默契的安静，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直到一杯茶喝完，董兴勇还没理出头绪。
沈玲珑没有为他添水，大约是要送客了。
董兴勇假装不知，径自去拿茶壶，往自己茶杯中倒水，还顺便“好心”地帮沈玲珑的杯中加满。
没话找话说：“风凌以前是你的人，现在变成白千瀚的人了？这个叛徒。”
沈玲珑轻笑，笑声中没有丝毫温度，“不算吧，各有各的道。”
董兴勇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姿态闲适，仿佛谈论的是天气，“这话听起来，似乎你对风凌并不怎么在意。可为何墨无邪会追杀摩诃罗刹？”
沈玲珑的眉宇间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的目光再次和董兴勇交汇，“如果我说，此事是他们个人恩怨，你会信吗？”
“当然。”董兴勇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风凌，不，魔界的长老们，都是曾被封印在天魔珠中的‘邪魔’？”
“……”沈玲珑沉默。
茶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片刻后，董兴勇放下茶杯，神情变得认真：“神界为何会有那么多的‘邪魔’？‘邪魔’的出现，是在你炼制天魔珠之前就有，还是之后？”
沈玲珑略略沉吟，目光幽深地凝视着他，缓缓发问：“你认为的‘邪魔’是什么？”
“……”这话把董兴勇噎住了，难以即刻作答。
一阵微妙的寂静后，未等到回应的沈玲珑嘴角牵起一丝玩味的笑，笑容里既有讽刺也有深意。
“世人皆言，神魔不两立，仿佛‘魔’字天生便与黑暗、邪恶相联。然而，‘魔’，真的仅是神界的简单对立面吗？还是，它代表了那些不被主流接纳的思想、情感与力量？”
他的话语落下，如同石子投入静谧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董兴勇皱眉，显然对此说法感到意外。
没作声，静静听他接下来的解释。
“‘邪魔’这个词太过于笼统，也太带有偏见。”沈玲珑的目光深邃，投向他处，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远的过去。
“在我炼制天魔珠之前，那些被后世称为‘邪魔’的存在就已经有了。他们并非生来就是邪，很多是因为立场、选择或是对力量的不同追求而被误解、被排斥。”
“天魔珠的炼制，本是为了封印那些力量失控、威胁到各界平衡的存在，而并非简单地以‘邪魔’二字定义所有。”
“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说到这里，沈玲珑的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意，“但凡对神界提出异议者，都被视为‘邪魔’，投入天魔珠中。”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无奈和自责，“那些拥有不同见解或强大力量的生命，仅仅因为与主流意志不合，就被贴上‘邪魔’的标签，他们的声音从此被掩埋，留下的只有恐惧与误解。”
“我曾天真的以为，天魔珠的存在，至少可以暂时维持各界的和平，阻止大规模的灾难。哪里会知道，冲突和纷争原就根植在主流者的欲望之中。而天魔珠，则成了他们去除异己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