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哥刚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一双闪着光的大眼睛像铜铃一样瞪着自己,而且距离近到双方的眼睫毛都快要拧到一起了,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立即团身向旁边一滚,脑袋“咚”一声就撞到床沿上。
“哎哟!”
还好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抖哥从梦境中绕回现实,一边揉脑壳一边埋怨,“锅净!你不要老是这样子好不好?瞧把我疼的!”
锅净眨巴眼,很兴奋的样子,说:“早操时间到了。”
抖哥没好气:“时间到了你叫醒我就行了啊。你这么瞪着我,就能把我瞪醒了?那这世上还要闹钟这玩意儿干哈?”
锅净扭头看向闹钟:“已经响了五次了。”
“你——”抖哥一时气结,愣一下又说,“你可以推醒我啊!可别再这么瞪着我。我这刚睁眼就看见一双牛眼睛这么近距离逼视我,人在半梦半醒之间,哪里反应得过来?会要做恶梦的!”
“我——”锅净不知该怎么回答了,问题是昨天推醒你,你又说别打搅你做美梦了啊。
看他一脸委屈的样子,抖哥自知理亏,忙改口了:“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可千万别委屈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我老爸看见,我可有口说不清。”
“嘀——!嘀嘀——!”院子里传来一阵哨声。
锅净双眼立即又放光彩:“早操时间到了!”
“知道了知道了!”抖哥很无奈,开始翻找自己的外套。
“嘀嘀——嘀嘀嘀——!”院子里哨声节奏快了些。
锅净忙向窗外回应:“哥哥已经起来了!”
抖哥一只手已经套进袖子,也抬眼望一望窗外,顿时一声哀嚎:“唉哟喂,还是乌漆抹黑伸手不见五指!这都回家了,还不让人舒舒服服睡个懒觉,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家啊?”顺势就瘫倒在床上。
“嘀嘀嘀!嘀嘀嘀嘀!”院子里哨声更急促。
锅净也急,又向窗外回应:“哥哥又躺下去了!”
抖哥闻言立即一个鱼跃翻身,另一只手也已经套进袖筒,忙迭声喊道:“没有没有!”抽空还向锅净竖个大拇指,“好兄弟,你可真是难得的实诚人啊!”
麻利穿好衣服,随着锅净“一二一”的口号声,抖哥跟着从卧室往院子里跑去,想想又觉得不对,忙说:“锅净,到我后面,不能随便出风头!”
“一二一,一二一,立定!向右转!”随着抖哥口令,二人在金鼓面前站定。抖哥一个敬礼,“报告父亲大人,我和锅净哥俩已经集合完毕,请指示!”
金鼓没有好脸色:“又尿床了?”
抖哥吓了一跳,忙大声申辩:“老爸,我抗议啊!都这么大人了,还说人家尿床,也得有人信啊!”
金鼓冷笑质问:“那你总是赖着不起来干嘛?不是怕锅净发现你尿床?总是要锅净催你起来?”
“没有没有。”抖哥猛摇头,“我早就起来了,只是看着时间还早,不如趁机练习几个仰卧起坐罢了。”
“哟,你还有理了?”金鼓握紧了背在身后手执的小木棍。
抖哥没发觉,正为自己的急中生智而骄傲:“好像有点道理。”
金鼓抬手就是一棍子:“跑出去两年,别的没学会,净学着油腔滑调,满嘴谎言了,今天不好好治理你,还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错了,我错了行吗?”抖哥忙往后闪两步,“老爸大人手下留情。”
金鼓用小木棍指着他:“给我站好!”
抖哥无奈撇嘴,上前两步站到原位,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准备再挨一下。
金鼓命令:“把衣服扣好了!”
抖哥摸索着去扣衣扣,咦?怎么这么别扭?忙低头一看,原来匆忙中把衣服都穿反了!唉,难怪骗不过老爸,也真是的,刚才怎么就不想着先把衣服扣好呢,要是刚才先扣衣扣,早就自己发现衣服穿反,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穿帮啊!赶紧把衣服重新扣好,再次挺起胸膛,高昂头颅,双目圆睁炯炯有神,做出一副斗志昂扬随时准备战斗的姿势。
金鼓并不满意,喝一声:“头抬这么高干什么?低下!”伸手就把抖哥脑袋往下按。
抖哥又抗议:“不是您说的要抬头挺胸吗!”
金鼓在他后脑勺上拍一巴掌:“瞧你这一脑壳乱糟糟的鸡毛,像个刺猬一样!看着我就生气!”
抖哥又在心里抗议,到底是鸡毛的毛,还是刺猬的刺,话要请清楚明白啊,老爸!
金鼓再赏他一巴掌:“好端端的黑头发,偏又要去染成这恶鬼模样的血红色,想起来我就来火!”
火?抖哥立即想起热火千娇组合来砸场子的事了。老爸,我们就是因为没人家火,才会被打败的啊!
“咔咔咔”几声响,金鼓手中的木棍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把大剪刀。
抖哥立即大声疾呼:“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金鼓的剪刀已经落下,警告说:“乱动就把耳朵也给你剪下来了!”
没办法了,昨日之发不可留,今日之发必须有,抖哥提议:“不能剃光头!”
抗议无效,金鼓手起刀落,已经给他剪了个干净,不剪光了,那不还留会留着有红毛?
抖哥又有提议:“既然剪了,那要男女平等,妹妹也要剃成光头!”
金鼓敲他一个爆栗:“再多嘴就掌嘴!”
抖哥不敢再吱声,麻溜地用手从额头抹到后脑勺,用力哈一口气,仿佛诉说着清爽凉快一类的感叹句,又把头转向锅净,伸手在他的头发上摸了摸,再把目光转向父亲。
锅净头顶一个布包着的发髻,长发披肩。
男女平等您不同意就算了,我和锅净兄弟总得一视同仁。
锅净突然绽放出莫名的兴奋:“卤渍深大哥就是光头。”
“对对对!”抖哥觉得锅净真是太机灵了,“所以啊,不光是你、我和卤渍深大哥,等过几天,把你拎壶冲大哥和呼一刀大哥,对,最主要是那个醋熘香大哥也一起抓过来,全都剃成光头,这样子,我们就更像一家人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扯远了啊。金鼓即时制止:“锅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不用剃头。”
抖哥心有不甘:“我还是觉得,只有锅净也剃了光头,然后我们俩都披上袈裟,才有师兄弟的样子。”
这熊孩子,屁话太多了!金鼓觉得自己可能毕竟太久没见他回家,所以这两天还是太惯着他了,于是立即宣布:“今天早上晨跑距离增加一公里!”
抖哥立即再次抗议:“才回来几天,都已经增加到五公里了!这难度增加得有点快啊,老爸!”
金鼓冷眼看向他:“除了增加距离,从今天开始,还得开始负重!现在,立即自行去寻找重物。”
这事儿锅净熟,一闪身就从厨房拎了个大木桶出来,里面虽然没有装满盒饭,却有大半桶水!
金鼓有些意外,提醒道:“咱家里有灌了沙的背心和绑腿。”
锅净表示知道:“我,我只是提着这个顺手。”
金鼓正纠结着提这么大一桶水跑步怎么会顺手,抖哥也很快就过来了。他一边走一边兴奋地说:“咱家虽然落迫了,到底还是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随便找个破砖残瓦的,那也是上古宝贝啊。锅净,你瞧瞧,我左手这块板砖,重五千零四十八斤,右手这块板砖,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混帐东西!”金鼓气得把手上棍子飞了出去,想一想,自己儿子剃着个光头,手里拿着两块板砖在大街上飞奔,那场面……真是不敢想!
抖哥额头上挨了一棍,这可比刚才手敲一个爆栗实在多了,收到一个实实在在的红包,知道父亲是真生气了,当下真不敢再多嘴,赶紧把手中板砖扔了,一边后退躲避可能还有的打击,一边把外衣给解开来。
金鼓见他里面已经穿戴整齐的灌沙背心,怒气消了点,暗自庆幸扔出去的只是木棍不是剪刀。
抖哥自觉喊口号:“向右转,跑步走!”领着锅净就跑出了大门口。
跑出两三公里外,抖哥摸摸头上的红包,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又长吐一口丧气。
锅净关心问道:“哥哥,疼吗?”
抖哥摸着光头:“不疼,我只是觉得太凉快了。”
锅净见他越跑越没精神,又问:“累吗?”
抖哥捂胸口:“我是心累啊。”
锅净左手也去摸脑袋,心累这玩意儿,他还没有太多概念。
抖哥见他右手那一大桶水晃啊晃的,反问道:“你这么一只手提一大桶水,左手空着,跑起来不累吗?这,这力使起来,不太好平衡啊。”
锅净连连摇头:“不累,我以前……”
“好好好!”抖哥连忙出声制止,觉得自己是问得有些多余,转换话题,“锅净,你觉得我们每天这么训练,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了?”锅净皱着眉头,想不明白。
“你好好想啊!”抖哥放慢脚步,“我们明明回来是练习做摔面的啊,是做饭的啊,可现在,怎么感觉像训练特种兵似的,生怕我们累不死啊。”
锅净依旧不明白:“什么是特种兵?要怎么训练?”
“怎么训练啊,怎么变态怎么来呗。”抖哥觉得要为难一下锅净,“譬如说,每天负重五十公斤跑五十公里啊。”
锅净脚步也慢下来,心里开始慢慢盘算。五十公里,自己以前每天从城里到乡下打三个来回,五十公里其实也差不了太多,至于负重五十公斤,那十几份盒饭加上点汤水,肯定还不够,不过如果多训练一段时间,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抖哥见他眼睛似乎要放光了,明白这一条难不住这小兄弟,换个题目:“最主要是要学会挨打,譬如,譬如每天用几十块板砖砸脑壳,不许皱眉头!”
咦,怎么一说着,额头上的红包就痛起来了?再看锅净,见他也来盯着自己的红包看,抖哥顿时觉得尴尬,又赶紧换题目:“又譬如,胸口碎大石啊。把一块几百上千斤的石板压在你胸口,再拿一个几百上千斤的大铁锤来砸那块石板。唉,这些人怎么想得出来,这要是石板没砸开,人倒给砸成渣渣了,那可就惨了!”见锅净还在皱眉联想,抖哥火上浇油:“还有啊,像那个什么钢枪扎喉啊,就是拿一把铁枪枪头顶在你喉咙上面,你还要用力往前顶,要把铁枪都顶弯才行,这就更危险了!你想啊,人的喉咙那么软,怎么会比铁枪头还硬嘛,何况那铁枪头还要麿得尖尖的,那岂不是‘噗’一声就刺进去了,人岂不就是没命了?”
锅净两眼放光:“那我要是练会了这些,那岂不就是很厉害的人了?就是特种兵吗?”
都什么跟什么啊,简直是答非所问!抖哥觉得跟锅净的脑回路实在对不上线,顿时一泄气,顺势就往坐到地上,嗐,索性躺下,冷笑着道:“你净想美事!你就没想过,这么练下去,一不小心就把命都练没了?”
锅净还沉浸在训练中,问:“哥哥,你是又要练习仰卧起坐了吗?”
抖哥给气笑了:“不,这回我不起来了,就一直躺着。”
锅净要伸手拉他:“这地上凉得很,小心别感冒了。”
抖哥把他手拍开:“我穿有沙背心垫着呢,这一路跑下来,热死我了,感觉沙背心都要起火了,还怕地上这点凉气?”
锅净望着前方:“转过这个弯就快到家了,回去再休息吧。”
抖哥闭上眼:“休息,休息一会儿,回去还不是得接着训练。”
锅净觉得不好:“要是回去晚了,大叔会怪我们的。”
抖哥有理由:“怕啥,今天不是负重了嘛,又增加了一公里路程,晚些回去才正常。”
那好吧,锅净也实在说服不了抖哥,就不说了,但他不愿坐下休息,就提着大桶绕着抖哥一圈一圈地跑。
抖哥哭笑不得:“你要跑,跑远些行不?”
锅净觉得不行:“我要是再往前跑一点,就到家了,到时候大叔看到我一个人跑回去了,肯定会问我的呀。”
哟,还挺聪明的嘛,抖哥只好建议:“你可以往回跑啊!这样,你往回跑个两公里再跑回来,到时候我也休息够了,我们再一起跑回家,好不好?”
“嗯!”锅净觉得可行,立即提着桶就跑回去了。
“让我安安静静休息一会儿吧!”抖哥闭上眼,甚至想补个回笼觉。
嗯,不对,怎么感觉还有人站在我身边?猛一睁眼,就看到另一双熟悉的眼盯着自己。
金鼓长叹一口气:“好孩子,你还真是从未让我失望过啊。”
抖哥赶紧翻身爬起,低头望自己脚尖检讨:“老爸,您别也跟我一样说怪话啊,我宁愿听您骂我。”
老爸都能说怪话了,那可能真的对自己失望了。
街道拐角处出现锅净的身影,金鼓冷笑着对抖哥道:“你个兔崽子还不是一般的兔崽子啊,还是个能打破传奇的兔崽子。这兔崽子都睡了一觉了,那小乌……那小锅净都还没有超过你呢。”
这话刚说完,五百米外的锅净已经风一般来到了俩人面前,看得金鼓嘴角一阵抽搐,这速度,要真是锅净睡上一觉,自己那小免崽子还真有可能都赶不上啊。
“我……”锅净想替抖哥辩护两句,可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肯定不能撒谎。
抖哥抢先老实交代:“锅净这是多跑了个来回。”
罢了罢了,真是丢死人了,金鼓伤心失望至极:“都是我教子无方,怨不得别人。锅净,从现在开始,每天的训练,我都和你们一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