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壶酒庄热气腾腾,工人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制造酒曲。他们挥动大木铲,从大锅里将翻炒好的高粱米铲入大桶,倒入硕大的曲囤,接下来就要进行踩曲工序。
拎壶冲拎着酒葫芦踉踉跄跄从大门闯入,直奔曲囤而来。
“哟!这不是少庄主吗?好久不见啊。”工人们都笑着围上来。
拎壶冲也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大家最近都还好吗?”
有人上来抢他的酒葫芦:“少庄主,这么久没回来看兄弟们了,忙什么去了?”
拎壶冲摆摆手:“瞎忙乎,冷落大家了,莫怪莫怪。”
那人抢了酒葫芦就自己先灌两口,说:“前些日子怎么听着说少庄主是忙着出去找媳妇去了,这现在回家,怎么没看见少夫人啊?”
“真的?”没等拎壶冲回答,一旁的工人倒先问起来,看来这事知道的人也不多。
拎壶冲矢口否认:“莫听瓜皮乱讲。”
那人把酒葫芦传给别人,说:“我可不是瞎说,那天问老爷少庄主去哪了,老爷亲口说的是找媳妇去了,你可别想瞒得了我们。”
刚接过酒葫芦的人立即接口道:“少庄主,有了漂亮媳妇别藏着掖着啊,让我们看一眼,也不能就把她鼻子看没了,嘴巴看歪了吧?”说完也赶紧喝两口。
其他人就跟着起哄:“少庄主,莫小气噻。”
拎壶冲一甩手:“瞎说什么,兄弟们喝酒唱歌自在乐呵,找啥媳妇呢。来,等我洗了手脚,大家一起踩曲热闹热闹。”
室内雾气蒸腾,阳光从窗外射入,随着窗上巨型换气扇叶片的转动,幻化出许多变幻不止的光影,是一个天然的布景台。
拎壶冲一条红带束住长发,精赤的上身显露一块块肌肉,虽不是凸现得夸张地也线条分明,下穿一条齐膝短裤,腰间一条长长的汗巾子绕了几圈,只见他用力往脚下如山的高粱踩上一脚,扯起嗓门喊一声:“嘿——!管你东西南北风勒。”
众工人跟着喊号子:“嘿廖了啰!”
拎壶冲再踩一脚:“我只拎壶往前冲勒。”
众工人又喊号子:“嘿廖了啰!”
拎壶冲两脚不停踩曲:“酸甜苦辣都不怕呀,只留美味在心中勒!”
众工人再喊号子:“嘿!在心中勒!”
……
一位穿黄底青花袍子的长者出现在大家眼前,手里拿着一个青花瓷小酒壶,冲着在曲囤上踩得正欢的拎壶冲喊一声:“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众工人一齐喊:“庄主来了。”
拎壶冲停止踩曲,喊一声:“爹。”
老庄主不应,喝道:“问你话呢!”
拎壶冲有些紧张:“刚回来。”
老庄主转头四望望:“就你一个人回来?媳妇呢?”
众工人都学着老庄主口气齐声喊:“就你一个人回来?媳妇呢?”
拎壶冲便低头不作声,他还是很怕他爹拎壶笑的。
老庄主拎壶笑明白了,指着拎壶冲对众工人们说:“我问他话,他当没听见!”
众工人哄堂大笑。
拎壶笑沉下脸,又对众工人说:“你们帮我再问他一遍。”
工人们笑得东倒西歪,也不忘大声再问:“少庄主,媳妇呢?”
拎壶冲知道躲不过,也是一赌气,猛踩一脚:“找不到!”
拎壶笑又问工人们:“他说什么?”
工人们这下不回答老庄主了,都对拎壶冲说:“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啊,少庄主,你这样的人都说找不到媳妇,那不是变相劝我们早些去淹死吗?”
拎壶冲又一跺脚:“不找了!”
“哦,是这样啊。”工人们齐点头,又问,“为什么呀?”
拎壶冲再一跺脚:“太麻烦了,憋得慌!”
这个回答好像就要好好想一想了,工人们一时没有再问。
拎壶冲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问他爹:“可以缓一缓,过两年再找不?”
拎壶笑沉下脸来,狠狠盯着拎壶冲,把那青花瓷小酒壶送到嘴边,就着小壶嘴抿一口,冲拎壶冲招招手:“你下来。”
下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拎壶冲装作没听见。
拎壶笑又招手:“你下来,我保证不打你。”
死拧着也不是办法啊,拎壶冲只好硬着头皮下来了。
拎壶笑不等他站稳,上去就是几巴掌呼到他头上:“跟你老子说话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叫你下来你还不下来?”
拎壶站只用手护着脸,随他爹去打。
拎壶笑依旧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连个媳妇都捡不到,你还有脸回来。”
拎壶冲好烦啊,开始顶嘴:“那我这就滚出去好了。”
拎壶笑抬手又是一下:“你想得美!放你出去这么久了,你都干什么去了?”
拎壶冲不回答。
拎壶笑又作势要打。
拎壶冲赌气走开两步。
拎壶笑又指着他,对众工人说:“你们瞧,他还有理了!”
众工人又笑,不过这回倒不起哄了。有人说:“这少庄主看来也是害羞的人啊。”也有人说:“这种事就是庄主和少庄主的私密家事了,我们就不旁听了,大家散了吧。”
拎壶笑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害羞私密的,等忙完了他,你们几个没找媳妇的,我都要给你们张罗。”
工人们道了谢,就各自散去干活了。
拎壶笑轻轻摇头哂笑,又板起脸叫拎壶冲:“来来来,既然你怕丑,爷俩就找个地方说话。”
在拎壶冲自家居住的小楼里,拎壶笑把自己夫人叫上,似乎父母要联手对儿子穷追不舍严刑拷打屈打居招什么的。
拎壶冲却不等拷打,自己主动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给抖个底儿清,完了还振振有词地说:“想起来我们拎壶世家一向无拘无束笑傲江湖,要是你们这么一再逼我忍气吞声屈就人家,不怕坏了家风吗?”
拎壶笑噗中呲一声,又指着拎壶冲对夫人说:“你瞧瞧他那副正义凛然的嘴脸。”
夫人和言悦色,微笑着问儿子:“这么你,连你都开始怀疑人家姑娘人品了?”
拎壶冲叹口气:“她对自己亲姐姐都那样,我看着也有些心寒。”
夫人开导他:“人家姑娘不过可能和姐姐有些误会罢了,人品应该还是不错的,你可是早就告诉我们人家姑娘对非亲非故的锅净比亲人还亲呢。”
拎壶冲依然替冰语叫屈:“人家对任何人都比对自己亲姐姐还亲。”
夫人摇头,说:“你刚才可是说了,人家姑娘赶你走的时候可是哭得一塌糊涂。”
拎壶冲管不了那么多:“都被人赶出来了,还老是死皮赖脸去贴着,窝心啦。这谈恋爱追个姑娘也太麻烦了,不如一个人对酒当歌自在快活。”
拎壶笑呵斥道:“这点委屈算什么,你不是还吐人家姑娘一脸吗?”
拎壶冲顿时瀑布汗。
拎壶笑恨铁不成钢:“我要是也像你一样图一个人自由自在,这世上还有你?”
拎壶冲眼里闪过一道光,抬头问母亲:“娘,你当年有没有骂我爹,把他赶出门去。”
夫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也笑起来:“没有,我从不骂他,也不赶他出门。”
拎壶笑抬手又要打儿子:“混帐东西,调侃起你老子来了。”
拎壶冲叹口气:“爹呀,我咋没您这么好的命呢。”
夫人那里笑着继续说:“我从不骂你爹,也不赶他出门,因为他每次发酒疯,我都把他绑在柱子上,抬手就是几个嘴巴子。”
拎壶冲惊恐地瞪大眼睛表示不相信:“哇!娘,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夫人连点几个头,表示确定加肯定。
拎壶冲终于找到反击老爹的机会,便带怯意又含得意地问一声:“那爹爹您——”
拎壶笑却不怎么在意,哈哈一笑,根本不争辩否认。
拎壶冲不依不饶,追问:“那爹您是怎么想的?”
拎壶笑甩他一个大白眼:“这有什么好想的。你爹我是个大男人,又好酒,发起疯来你娘又气又急,哦,合着她受一肚子气,还不准她趁我闹乏了醉狠了打几下子出出气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娘也是吹了点牛皮啊,拎壶冲心情大好,嘻嘻笑出两声,说:“怎么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啊?”
拎壶笑就冲着拎壶冲脑袋又场手要打一巴掌:“合着你爹发酒疯是为了给你看着玩的,你娘责怪你爹也是打着给你看的?”
拎壶冲躲过,喊:“娘,救我!”
夫人才不救,只说:“打打闹闹也正常嘛,只要不生外心,下手别太狠,别动不动要断绝关系,也就那么回事了。”
拎壶笑也就说:“我们拎壶世家不拘小节,像你这么小心眼,就不像我拎壶家的人。”
拎壶冲撇撇嘴:“我就是那垃圾堆里捡的呗。”
夫人对儿子说:“想明白就不要赌气了,再想法子把椒香姑娘娶回来吧。”
拎壶冲想到一个问题,问:“我就奇了怪了,看你们好像也没和椒香家打过交道啊,怎么你们就非得认定她就是你们家媳妇?”
夫人道:“我只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那姑娘?”
拎壶冲默然,就是喜欢椒香那爽朗的性格,要不然也不会追求那么久啊,嗯,当然,漂亮也是一个主要原因了,可问题是,她这动不动就要撵人的话说的太狠,实在让人下不台啊。
拎壶笑拍一下儿子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去吧,把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完成再回来。”
拎壶冲不甘:“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拎壶笑沉下脸一跺脚:“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