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闻言平静点头,不置可否道:“圆通,送尊主上山;”他又补充道,“好生接待,莫怠慢了客人。”
磐石姬向来我行我素,能对虚云解释一二,其身段已是放得足够低;虚云勉强得了台阶下,自然要着人好生接待。
论起身份,能担负接待磐石姬这个差事的,只能是圆通。
圆通耿直,也傲气,对上任何人都能做到不卑不亢。不过,接待客人,单单不卑不亢是不够的。
由其是对上一向直来直去、固执非常的磐石姬,至少眼里要能适量的揉些沙子、适当的给予对方一些忍让。
与青龙会产生不必要的冲突,对武当派来说,很是不明智。
圆通与磐石姬素不相识,本身没有恶感,此时又受了叮咛,自然不敢怠慢;接引磐石姬一行上山,不题。
虚云让到一旁,眼前青龙会数百会众依次通过;又过了一会儿,才见赵克平带着赵家几名武师姗姗来迟。
赵克平转过山角,乍然看到虚云,忙是快步上前就要跪拜见礼:“侄儿赵克平,拜见世伯。”
赵鲲鹏与虚云虽然平辈相称,关系却从不曾有过亲近,甚至赵鲲鹏本人,也于比斗之时,死在了虚云掌门的师弟——松鹤先生手中。
赵克平能够摒弃旧怨,只带几名随从上山,又以晚辈之礼拜见虚云;对武当、对虚云的信任、尊重,显而易见。
礼多人不怪,不过沧州赵家与武当派本有龌蹉,赵克平又身居赵家家主之位;虚云若是坦然生受了赵克平的跪拜,只会惹赵家其他人更加嫉恨武当。
虚云忙是扶住,开口道:“不可如此,沧州离此不远千里,克平一路奔波、舟车劳顿,该当先随我上山去歇息才是,不必拘泥于世俗虚礼。”
昨日是中秋,赵克平为了参加武当山新老掌门的交接,放弃了与家人共渡佳节,的确是给了武当莫大的面子。
赵克平此时又是恭谨非常,虚云语气却是亲而不近。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赵克平一向很殷勤,也从没有什么让人诟病的过往;相反,赵克平的名声很是好,以堂堂赵家家主之尊,为人又以恭谨、仗义、诚信、公平名满天下。
常有人拿他与石敢当比对,但虚云知道:赵克平不是石敢当,石敢当坦荡、豪情,让人一眼能看得透彻;赵克平谦和的外表下,深沉、保守,让虚云很难生出亲近之心。
赵克平的殷勤,必然是有所求;所求不过是想群雄与之联手,一起对付青龙会。
不过,虚云开口便是要拉赵克平上山。这话对于知近人来说,是关怀;对不太熟络的赵克平,则显然是拒人千里之外。
虚云弦外之音,便是告诉赵克平,自己不想与他过多的套近乎;也是提前告知赵克平,不要打让武当配合他对付青龙会的算盘。
赵克平城府深沉,闻言不动声色。与众人见礼过后,又是捉住虚云的手,像是对家中长辈嗔怪:“世伯,您偌大年纪,该当安坐玉虚宫中,以待克平前往拜见;劳您下山接待,克平心里又怎么过意得去?”
虚云观他面容诚恳,不似作伪;心下思筹道:赵克平若是有所求,不可能听不出我的话外音;他现在面色如常,毫无失落之色,莫非是他的打算着落在别家身上?还是他本是谦谦君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虚云道:“克平日理万机,能抛下诸多事务,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前来,老道不过走几步山路,又算得了什么呢?”
虚云点出赵克平远来辛苦,隐喻便是说赵克平必有所图;希望赵克平和盘托出心中打算。
赵克平惭愧道:“克平自掌赵家,多年来忙于俗务,不曾拜见世伯,心中羞愧难当。”
“——”
这些不过是场面话,虚云并未接话锋,赵克平又是说道:“如今,中原多事之秋,克平也难以安坐沧州;骤然听闻世伯欲禅位于圆通师弟,克平很是担忧世伯身体康健与否,就忙里偷闲从中州赶了过来。”
赵克平在关心虚云身体的同时,也隐晦点出赵家与青龙会的交锋,局势堪忧。结合虚云婉拒在前,赵克平此时仍旧说出的话,自然不会是想强人所难。
相反,赵克平此来的期望并不高。
赵克平深知:赵家与武当之间的嫌隙颇深,即便想要走向合作,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他此来的原因之一,无非是联络与武当的关系,为以后的合作打下基础。当然,趁着武当新老掌门交接、江湖势力云集之期,结交其他势力抗衡青龙会,同样是赵克平此行任务的重中之重。
虚云以为赵克平还不死心,叹了一口气,表示爱莫能助;他也不接赵克平话茬,又是说道:“劳烦克平惦念,老朽很是愧疚、又很是慰籍;只是克平你担负重大,可莫因为来看老朽,耽搁了什么重要事务。”
这话是客套话,不过结合前面的铺垫,这话却是与逐客令没什么两样。
在虚云看来,赵克平的城府太过深沉,远远不是圆通对付得了的;虚云不想圆通在即位伊始,仓促之间去面对赵克平,以免做出什么错误的承诺。他不可能明言赶赵克平离开,只能给赵克平一个下马威算作警告。
“不会、不会,”赵克平浑然不觉笑道,“我五弟克德久镇中原,寻常事他都可以自主决断,并不需要我太过操劳,世伯不必为此劳神。”
赵克平看似毫无心机城府,对虚云的潜台词,一概置之不理。
此时,虚云愈发难以琢磨赵克平的所思、所想,直感觉赵克平说话滴水不漏、高深莫测。
“说得是,”虚云沉思半天,才点头说道,“你家兄弟颇多,又个个英武不凡,惹得起沧州赵家的势力毕竟不多。”
虚云一句话,点出赵家对其他门派、帮会、豪强、世家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