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为人的第十七天。
虽然是乘坐马车,但是这一路颠簸,这酸爽真不是盖的。
这些天,身上的疼痛折磨着桑洛,而心底更多的是无语。
要不容易硕士毕业,进了自己梦想的医院就职,一场车祸,她化作一缕幽魂。
不是说人死后,会喝碗孟婆汤投胎吗?
为何她却飘荡了四年?
这四年她如同看连续剧一般,看到秦不言这个庶女在国公府被欺辱,也目睹了她作为妾媵随着嫡二小姐嫁到豫王府后的悲惨经历。
她以为自己已是顶可怜的人,原来这个世界不论古今,都不乏可怜人。
侯府二小姐秦朝清幼年落水身体受寒,不能育有子嗣,秦不言作为二小姐陪嫁媵妾一同入府。她运气不错,豫王一次宠幸她就怀上了,九死一生拼命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她还在憧憬以后可以母凭子贵,就被二小姐亲手喂了一碗药送走了。
目睹秦不言满眼不甘身死时,她被一道光晃了眼。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成了九岁的秦不言。
犹记得,睁开眼,入目的便是满头是血,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桑柳。
桑柳,原身的小娘,用自己的命给女儿争了个活下去的机会。
起因:秦府行七的四少爷秦朝云,大房嫡次子。在府里的荷塘边戏弄秦不言,自己没站稳,脚滑跌入池塘。身边的丫鬟小厮都一口咬定是秦不言故意推四少爷落水。
偏那秦朝云是个倒霉的,摔倒前还磕到头,救上来一直昏迷。
而秦不言被以谋害兄长处罚。
小娘自知无法替女辩解,只得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一头碰死了。而秦不言,也被送回了外家,老桑村。
送秦不言回老家是三房的管事-刘叔。
早年丧妻无子的刘管事,挺喜欢秦不言的。
这孩子平时手里得了什么好吃的,都想着给刘管事送去。
刘管事知道秦不言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
前年瞧着桑姨娘病重,他自己掏钱给桑姨娘抓了几服药。自此,这丫头便记进了心里。
一路赶车,刘叔看着躺了十多天的不言,一阵心疼。
他知道,这个胆小怕事的九小姐是万不会推四少爷下水的。但四少爷伤了头,一直昏迷,三爷肯定要给大房一个交代。
三爷本就是庶子,仰仗大房过活,自不会为了一个庶女得罪大房。
若不是桑姨娘当着大夫人的面,一头碰死,以此谢罪。怕是九小姐被活活打死,三爷秦浩启也不会说一个字。
桑姨娘去世当天,三爷命刘管家连夜把不言送回老桑村。
哪怕不言已经被打的半死,陷入昏迷中。
赶了这些天的路,再有一日就能到老桑村了。
瞧着满天乌云,左右今日到不了了,刘管事调转了马车方向。
去了承恩郡上,去寻自家兄弟,刘二黑。
二黑在陆家做管事,很是得陆太太重视,在陆府还有自己的一个二进小院子。
只是他们来的不巧,到的时候,陆府的下人正在往大门上挂白幡。
这是陆府有丧事。
门房听到是刘管事的哥哥,便从小门放他们去了刘管事的院子。
“大哥,你怎有空来郡上?”说话的是刘二黑的媳妇,张大花。
“回来办些事情,顺道来看看你们。”刘大黑正说着,就瞧屋里出来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
“大伯,您来了。”来人是二黑的女儿,刘小翠。
不言被拉到陆府门前时,便心悸的厉害,想说不愿歇在这里。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此次回老桑村,那个便宜爹是没有给一分银钱的,这一路花的都是刘叔的体己,吃住她都不好提任何要求。
安顿好秦不言,刘管事便去院子里给弟媳和侄女聊天。
刘小翠方才帮忙安顿秦不言时,多看了两眼这个满脸稚气的女孩。
晚饭是小翠给她送到房间的,桑洛看着这个十四五的姑娘,说了声:“谢谢。”
“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我娘的手艺不错,妹妹自管尝尝,若是不够,吃完唤我,我再给你盛。”刘小翠脆生生的说话。
“谢谢,小翠姐。”桑洛的声音不高,自己内里一个快三十的大姑娘,叫面前少女姐姐,她是真不好意思啊。
晚饭后,刘小翠端来热水,还拿着一瓶药。
“不言妹妹,我听大伯说,你身上有伤,这一路赶车,也没法找人给你擦洗换药。方才大伯给了我药,让我来帮你擦擦。”桑洛自己是医生,自然知道换药的必要性,也就没有推辞。
“多谢,小翠姐。”桑洛低声道。
在刘小翠的搀扶下,秦不言站起来,脱掉了带血的衣衫,整个后背和屁股血肉模糊。饶是刘小翠心底有了准备,也没有想到,她会伤的这么重。
桑洛起身牵扯到伤口,疼的眼眶含泪。
强忍泪水的这一幕被小翠看到,一边给桑洛擦拭,一边心疼的柔声安慰她。
不知是这原身本就娇气,还是这安慰声太过暖心,眼泪流的更多了。
刘小翠给秦不言涂好药,给她换了自己前几年的小衣衫。
秦不言被送走,连件换洗的衣衫都没有给收拾,可见这爹是有无语。
伤口得以处理,身上没那么难受,这晚桑洛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睡梦中,突然一阵透骨的凉意,将她唤醒。
饶是不止一次看到死人,桑洛还是被吓的扯动了伤口。
“姑娘,求你,帮帮我。”眼前的女人衣着华贵大气,但却是七窍流血的骇人惨状。
是的,秦不言的这具身体,可以看到死去的人,虽然每次时间不长,但她就是能看到。
秦父对她的不喜,大概不只因为她的女儿身,也因她总是神神叨叨,被父亲视为不详。
桑洛倒是可以理解秦不言的怯懦和自卑,毕竟那么小的年龄却总能看到死人,没被吓出个毛病,已然要庆幸。
桑柳也是死后,才知道,原来女儿真的可以看到死人。
那时,趴在长凳上挨打的不言,看着桑柳的魂魄走到自己跟前。
“娘的不言原来这么耀眼!对不起,娘没有信你。言儿,娘对不起你!这秦家不是善地,回老桑村吧,你姥儿总不会吝你一口吃的。别怪娘!”秦柳好似话没说完,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