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牧寒忽然意识到，一旦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或许答案就已经很清楚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便是不值，他也已经回不了头了。
随着姜九尧手中的实权被收回，很多事情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尤其是南丘那边，那些人心狠手辣，步步为营，下一步会是什么，他都预想不到。
所以，就一起毁灭吧！
他的人生都已经被毁灭了，纵使不值，他也想拉着那些人下地狱。
然而让牧寒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后突然病了。
自从那场大火后，皇后的身体就越来越不好，平日里都是靠药养着，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病的格外严重。
牧寒再怎么狠心，也做不到无视自己的生母，趁夜偷偷潜入到了凤安宫。
看着躺在床上，身形消瘦的母后，牧寒忍不住红了眼睛。
母后的身体自幼便不是很好，当初为了生下他，不知喝了多少汤药保胎。后来生产时更是九死一生，险些一尸两命，等生下他，本该好好养身体，可他那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母后硬是衣不解带地守着他，以至于彻底熬坏了自己的身体。
但母后从来不让他担心，不管何时见到他，永远都是精神饱满，反过来关心他的身心。
想到从前那些画面，牧寒轻轻往前走了两步，红着眼跪在地上。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儿突然坐了起来，“昭儿，是你吗？”
牧寒后背一僵，脑袋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皇后见状，越发肯定他就是她的昭儿，急忙从床上走下来，连鞋袜都顾不上穿，赤着脚走到他面前，颤抖着伸出手，“昭儿，你、你还活着？”
她曾无数次梦到过这个场景，可她从来不敢奢望这会真实地发生在她面前。
但，现在这应该是真的吧？
她的脚能感觉到凉，她的手有真实的触感，肯定不是梦吧？
感受着皇后紧张又激动的情绪，牧寒眼眶里的泪喷涌而出。
“让我看看你吧，孩子。”皇后想要扶起牧寒。
牧寒不敢动，一旦让母后看见他现在的样子，她必定能猜到他当年在那场大火里容颜尽毁，他怕她受到刺激。
可看着母后赤脚站在自己面前，牧寒又担心她受了凉，左右犹豫之下，牧寒终究还是抬起了头。
皇后看到的那一刻，心脏紧紧一缩，眼中皆是心疼，“昭儿，你、你的脸……”
她就知道，昭儿哪怕活了下来，也是经历过难以言喻的苦难的。
“母后，我没事。”牧寒出声安抚道。
皇后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当下平复好心情，尽量不再让自己的反应勾起他那些伤心事。
牧寒此时也止住眼泪，起身扶着皇后坐下，温声道：“母后刚才怎会猜到是我？”
虽然知道眼下不是梦，可皇后还是害怕会是一场空，紧紧地抓着牧寒的手，“我近来总觉得宫里的东西有些奇怪，摆放的方式跟你很像，后来我又悄悄去了几趟东宫，发现那里每天也有细微的变化。但我什么都不敢想，直到最近这里出现了一块栗子糕，我的脑袋里才出现一个大胆的猜想。”
栗子糕是她最爱吃的，也是昭儿最爱吃的，自从昭儿死在那片火海后，她就再没吃过，凤安宫也不允许有栗子糕的存在。
此事，虽然没人提及，但整个凤安宫的人都知道，不会有人犯那么低级的错误，所以必定是别人把栗子糕放在那里。
而那个口味，是只有她和昭儿才知道的。
后来为了验证自己这个猜测，皇后假装重病，想着若是昭儿真回来了，肯定会来看她。
果不其然，她的昭儿真来了。
听着母后的话，牧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日他趁母后出去，偷偷来到了母后寝宫，结果刚坐一会儿，母后就回来了，他不得不赶紧离开。想来，那块栗子糕就是在那时遗落在这儿的。
不过这样也好，他和母后总算能够相认。
“母后，都是孩儿的错，孩儿应该早些来与您相认的。”
他一直都知道，母后对于他的死很自责，他若早早告诉她自己没有死，她的身体或许会好些。
“我知道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所以不必说这些话，母后永远都会支持你的决定。”皇后慈爱地看着牧寒，想把他现在这张脸牢牢地记在心里，也想告诉他，无论如何，她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牧寒心中大受触动，母后甚至都没有问他在做什么，居然就无条件地支持他。
他记得，母后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并且从小就教他要做一个君子，一个心怀天下的人。
可他现在都做了些什么？
他为了报仇，抛弃了心中的信念，抛弃了骨肉亲情，抛弃了天下。
这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是母后愿意看见的吗？
想到南丘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情，牧寒整个人都被愧疚笼罩。
与此同时。
宋祁钰和云晚缨站在宫门不远处，静静地携手而望。
“他现在应该见到皇后了吧？”
“嗯。”
“其实这世上的对错真的很难说，皇上对他或许是亏欠的，但对嘉王而言，皇上无疑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对皇后而言，也称得上一个合格的丈夫。”
“所以这就是皇后这些年深陷泥沼，宁愿自己痛苦，也做不到恨他的原因吧。”
听着宋祁钰的话，云晚缨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这世间的人大多有两面，而宋祁钰是难得的至情至性之人，她永远不用猜忌他，也永远不用患得患失。
跟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想必是不会累的。
“缨儿怎么这样看我？”宋祁钰问道。
云晚缨闻言，浅浅勾起唇角，正要说话，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雪。
宋祁钰连忙护着云晚缨上了马车，一举一动尽显温柔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