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跟我说，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商户。你我都知道，他并不是。”云晚缨这次用的是很肯定的语气。
宋祁钰也不愿再骗她，沉默片刻后，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尽管早就想到了，但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云晚缨的脑袋还是轰的一下炸开，久久无法回神。
牧寒果然是那个人。
那个早就死掉的人。
“当年，太子被困火海，是我把他从里面背了出来。那时他受伤很严重，我本来想带他去看太医的，但到处都是想杀他的人，我怕他再受到伤害，只好把他带出宫。后来，就遇到了杨卓景和若白，若白有办法治好太子，我便把太子托付给了他们两个。”宋祁钰一点一点说着过去的事情，但并没有说牧寒现在做的那些事情。
太子曾跟着岳丈大人学习，缨儿同他有几分情谊，将他视作大哥哥，宋祁钰不想影响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云晚缨却想到了什么，沉声道：“我想见一见他。”
宋祁钰没有拒绝她的理由，转身就出去安排了。
第二日。
云晚缨在醉江楼看到了牧寒。
是牧寒先说的话，“云妹妹，好久不见。”
宋祁钰已经告诉他，她猜出了他的身份，他如今自然不必再装。
“见过太子。”云晚缨一如从前，对着牧寒行了一礼，只是他的脸跟姜奕昭的完全不同。
宋祁钰说，他的脸在那场大火中毁掉，现在是戴了人皮面具。
云晚缨不敢想，那会有多疼。
更不敢想，当初被至亲至信背叛的姜奕昭，会有多心寒。
但不管怎样，那些都不代表着姜奕昭为了复仇，便能无所不用其极。
“已经有很多年没人这么叫我了，你还是叫我牧寒吧。”牧寒说道。
云晚缨从善如流，“好，那我还叫你牧公子。”
说完，云晚缨望了一眼窗外，突然说道：“那牧公子有什么跟我说的吗？”
房中，突如其来的安静。
许久之后，牧寒才自嘲一笑，直直地看向云晚缨，“老师曾说过，你很聪明，果不其然。你所想到的那些，都是我做的。”
牧寒直截了当地承认。
是他故意让姜耀泽中毒，逼迫姜九尧在姜耀泽的性命和沈澜音的制弩图纸中做出选择。
也是他同南丘的细作联手，一个个将从前那些背叛过他的人铲除。
还是他把沈澜音从煜王府的暗室中救出来，一步步引诱她去给姜九尧下蛊。
更是他，将宸妃的死告诉了姜十安，但他的最终目的并非是让姜十安对付定北侯府，只是想借此鼓动姜十安弑君夺位。
不过很可惜，姜十安没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展，这是他没料到的，也是因此，将他剩余的计划全部打破。
“你把宸妃之死告诉姜十安，是想借姜十安的手杀掉皇上？为什么？”云晚缨能理解牧寒的复仇心理，但据她所知，皇上对他一直很器重，在他死后也很伤心，所以无法体会他要弑父的心情。
“若非他允许，那些人怎么可能会在宫里就放火烧死我？是他要杀子，我不过是反击而已。”牧寒是后来才想明白的，也是在那一刻，他的所有认知都开始崩塌，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想要复仇的躯壳。
听着牧寒的话，云晚缨眉头微拢，突然有些心疼。
从前，姜奕昭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朝气，是文武百官最看好的太子，更是百姓们最爱戴的皇子。
她还时常听说皇上公开夸赞他，那时她以为皇上是很喜欢他，殊不知帝王心最是难测。
高高在上的皇帝又怎会允许有谁超过他？纵使那是他的儿子，他也是心有芥蒂，不惜纵容别人杀死最让他骄傲的孩子。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无视牧寒对姜耀泽做过的事情，而且他也利用了她。
“你现在应该很看不起我吧？”牧寒嘴边的自嘲更甚，目光随即眺望远方，“我其实也很看不起我自己，我曾想过放下一切，以牧寒的身份度过余生，可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会梦到那片火海，梦到他们嘲讽我的样子。”
“我无数次问过，为什么是我？我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凭什么他们可以这样对待我？”
“就因为我挡了他们的路？”
“可那是我应得的，我没偷没抢，是祖宗规矩定的我为太子。”
“他们想要，就下辈子投胎投好点，凭什么耍阴谋诡计？”
“当然，我那时候虽然有怨气，但并没有真的想过要怎么样。是他们杀了卓景，我才明白，他们那些人该死。”
“老天爷没有让我真的去死，或许就是给我个机会，把他们都一起带下去。”
听着牧寒如此剖白自己，云晚缨能想象到他度过的那段昏暗的日子，她不能说他错了。
报仇是每个人的权利，他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自然可以选择复仇。
但她并不认可他的做法，尤其是他对姜耀泽做的事情，还有他勾结南丘的行为。
“十一公主从前经常同我提起牧公子，言谈间很是欣赏，若公子良知未泯，还望公子莫要做出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情。”
这是云晚缨今日见牧寒的主要原因，从前的事情已经发生，她再如何生气，也不能改变。如今，她只愿牧寒不要被仇恨迷昏了头，让姜明曦成为他复仇中的牺牲品。
“我……”想起姜明曦，牧寒的心中涌出一股愧疚。
父皇如今看似倚重姜九尧，但早在很久之前，他就逼着姜九尧做了很多让父皇失望的事情，姜明曦一事尤其如此。
而在那个过程中，他也的的确确伤害了姜明曦……
“牧公子，再会。”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云晚缨起身告辞。
牧寒下意识朝她伸出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面前一点一点走远。
他和她，终究是只有这样的结局。
宋祁钰一直在醉江楼外等着云晚缨，看见她从里面走出来，连忙过去牵起她的手，“我刚买了些芙蓉糕，现在还热乎着。”
见他永远想着自己，云晚缨心中一暖，回握住他的手，“夫君，等十一公主回来了，我们便去你说过的那个地方玩吧。”
宋祁钰立即点头，“好。”
说话间，二人登上了马车，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