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绣并蒂莲的时候，云晚缨期盼的是与自己的夫君和美一生，可如今看来她与姜九尧或许连貌合神离都说不上。
这样的日子，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头。
幸运的是老天爷赐给了她两个孩子。
想到小耀泽和澜儿，云晚缨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出一抹笑意。
姜九尧见了，还以为她是在为自己的到来而开心，唇畔也勾起一抹弧度，在她起身行礼的时候快速地拉住了她，“眼下只有你我夫妻二人，不需这些俗礼。”
姜九尧有着很好听的声线，平日里又温文尔雅，说出这样的话，总会让人如沐春风。
尚未嫁给他之前，云晚缨就很喜欢与他交谈。
成亲后，却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而她，也没了同他交谈的意愿。
“王爷深夜来此，是有什么要事吗？”
若非有事，他应该不会这么晚过来。
瞧着云晚缨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姜九尧以为她还在因云府之事而忧心，温声劝道：“二妹行事虽鲁莽，却也算得上一个性情中人。至于那书生，倘若是个有才之人，将来这桩事未必不会成为一桩美谈，你莫要为之忧虑了。”
自打云晚柠签下绝亲信，云晚缨就把这件事放下了，但见姜九尧误会，她也不愿过多解释，只道一切福祸在天。
姜九尧颔首，想着她这是不愿再提及糟心事，又笑着提起姜耀泽和姜芊澜，赞她把他们养的极好。
云晚缨很是疲乏，见他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说正题，主动问道：“王爷来找妾身，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听到这话，姜九尧一愣，随后一方面奇怪云晚缨的直爽，一方面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她家里才出了事情，他又拿澜音的事情来问她，只怕又会气到她。
只是澜音的事迫在眉睫，他不得不跟她说。
唯有等日后再安抚她了。
不过王妃向来识大体，应该不用等他，她就能自己消化好情绪吧。
这样一想，姜九尧心底最后那丝犹豫也没了，直接开口道：“别院有诸多不便，澜音病的很严重，我想把她接回来，先安置在我城南那座宅子里，让她在那里反省。”
云晚缨闻言，满脸惊诧地看着他。
那日他在别院说绝不轻易原谅沈澜音的话仿佛还在耳畔，如今不过几日，他竟然就急不可耐地要把沈氏接回来。
那她呢？
她受的那些委屈呢？
有时候她真怀疑，他到底是把她当做一个妻子，还是一个不允许有喜怒哀乐的傀儡王妃。
“王妃，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澜音到底是为我生了个孩子，我做不到对她那么无情。你一向明事理懂大局，应该能明白我的吧？”
姜九尧虽温声细语，可云晚缨觉得他字字如刀，尤其那句她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宛若利刃直刺她的灵魂，留下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如果我说不呢？”
云晚缨突然想跟他对抗一次，不管结局是什么，她也算是尽力了，总不能让沈澜音白白算计了她。
姜九尧没想到云晚缨会这样说，呆了好一会儿，脸上表情不变，声音却沉了几分，“那王妃想让我何时再接回澜音？大夫说了澜音的病情很重，最迟不到五日必须把她接回来静养。”
澜音毕竟犯了错，他可以允许她小肚鸡肠一次，但不可能无底线地由着她。
五日。
五日一到，便是她不同意，他也会把澜音接回来。
云晚缨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冷笑一声，“王爷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又何必假惺惺地过来询问我的意见？说到底，在沈姨娘的事情上，我的意见何时重要过了？”
姜九尧感觉今夜的云晚缨格外不懂分寸。
整个王府都是他的，他当然可以独自拿主意，之所以过来，还不是想让别人觉得他纵使放不下澜音，却也不忘尊敬她这个嫡妻？
结果她反倒拿起乔来了！
看来是他这段时间太给她脸了！
念及自己小心翼翼想与她拉近关系的那些举动，姜九尧心里更为不满，脸色陡然转青，冷冷地看着她，“王妃这是在责怪本王了？”
云晚缨被他吓了一跳，但仍不卑不亢，“妾身不敢。”
“不敢？”姜九尧半点不觉得她的样子像是不敢的，嚯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着自己的目光，怒不可遏道，“本王看你不止是敢，而且还想让澜音死在别院！”
话音落下，姜九尧用力地甩开她。
云晚缨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的时候额头撞到旁边的桌角，登时红肿一片。
姜九尧见了，下意识地伸出手，但想要云晚缨刚才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她是咎由自取，转眼又把桌上的一个茶杯扫向她，“身为主母，却善妒到要把一个妾室逼死在别院，你可真是本王的好王妃！”
茶杯落在身上的那一刻，云晚缨的心狠狠抖了一下，随后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力道之大，连指甲划过皮肉都没有察觉。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姜九尧早已离开，云晚缨还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迎秋实在看不下去，使劲擦了擦自己眼中的泪后，疾步走了过去，“小姐，奴婢扶您起来吧。”
她和姚嬷嬷刚才就在房外，听到了王爷跟小姐的争执，后来进来看到小姐一身狼狈地坐在地上，迎秋当时就想冲过来，只是她们知道小姐一向注重脸面，故而谁也不敢上前，害怕小姐不愿让她们看见任何不堪。
可过了这么久，小姐就始终那么呆呆地坐在地上，迎秋再也忍不下去，但才说一句话，突然发现云晚缨的额头受了伤，一时间眼泪再次控制不住，疯狂地往外涌，“小姐，他怎么能对您动手？”
姚嬷嬷闻言，也赶紧过来，只一眼就哭成了泪人。
听着二人的哭声，云晚缨渐渐回过神来，因不想让她们担心，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拂掉身上的茶叶后起身道：“夫妻间没有不吵架的，我与王爷只是有些意见相左罢了。”
“小姐，您不必什么都憋在心里的。”姚嬷嬷心疼云晚缨，不想让她把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藏起来，怕这样下去，她终有一天会承受不住那些负面情绪的反噬。
“嬷嬷，我没事，你们也不必在这里陪我，先去帮我准备些热水吧。”云晚缨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好像那是她不小心自己弄的。
姚嬷嬷心酸不已，顺着小姐的意不再提刚才的事，“我去备热水，迎秋，你留在这儿给小姐的额头上药。”
“好。”迎秋匆匆忙忙拿来一罐当初贵妃娘娘赏下来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云晚缨的额头，“一会儿等您沐完浴，奴婢再来给小姐用一遍药。”
云晚缨笑着说她过于谨慎，这时，姚嬷嬷命人端来热水，云晚缨没有让任何人伺候，一个人进了浴室。
才一进去，云晚缨就把自己埋在水中，许久，云晚缨才破水而出，眼中闪烁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光。
今日的事其实怪不了别人，是她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地位。
她以为姜九尧称她一声王妃，她就真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了。哪怕得不到他的心，他也会跟成亲前说的一样，给足她体面。
殊不知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就跟他曾肆意剥夺她成为母亲的资格般，他的内心深处，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敬重过她。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把他视作夫君？
……
文渊院。
听着青枫说他走后，云晚缨不哭不闹，只是洗了洗便照常睡下，姜九尧的心里乱糟糟的，有愤怒，有不安，也有委屈。
他自打离开瑶华院就一直心乱如麻，云晚缨倒好，竟然还跟没事人一样。
可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
“青枫，你现在就去把澜音接回来，安置在城南的宅子里。”姜九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赌气。
青枫微愣，旋即领命，“是。”
第二日，沈澜音被接回的消息传到了云晚缨的耳中。
迎秋担心她的情绪会为之波动，尽管心里不愿，但还是为姜九尧找了个借口，“听说沈姨娘病的很严重，大夫往返不方便，住在城中也是不得已的事。”
云晚缨知道她的用意，笑着道：“迎秋，我并不关心她住在哪里，也不会因为她而伤心难过。”
昨夜想明白之后，她整个人豁然开朗，再不会因姜九尧的风吹草动而拨动心弦。
见云晚缨是发自内心的笑，迎秋放下心来。
一旁的姚嬷嬷却鼻头微酸。
小姐那模样好似看透了红尘般。
王爷终是伤到了小姐，才让小姐再不愿动情。
想她小小年纪，余生还有那么长，就活得跟姑子一样，姚嬷嬷实在是满腹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