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疲累的逃亡者岩拉,带着身后溃不成军的队伍,钻出杂树林,向山脚下那条细小的溪流,界碑对面隐隐可见的边防哨所看去。
他眼睛里闪动的恐慌,变成劫后余生的耀眼光芒。
林音脸上的恐惧,杂乱的长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中还紧紧抱着她那只小箱子。
两人身后的白绫,微微有些气喘,虽然她有着不错的底子,可毕竟是大小姐出生,这样高强度的奔行,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看到前面的三人停下来,还在跟随岩拉的战士一个个还没等走出杂树林,就席地坐下休息,忐忑一直挂在他们黝黑的脸膛上。
他们中的人又消失了几个,跟随岩拉走到这里的只有八个人了,谁也猜不到是被那个追逐他们的魔鬼杀死,还是趁着岩拉不注意的机会悄悄跑了。
被恐惧驱使,紧绷着心弦跑了一天的战士们,谁都没有发现就在他们的身边头顶,那些只有手腕粗细的小杂木树上,一条条墨绿暗紫的藤条,在呼啸而过的山风掩饰下,无声无息的顺着树干像灵蛇般滑下来。
一只只圈得比他们头颅稍大的藤圈,悬垂在他们的头顶!
猛虎在看到猎物时,从不会吝啬自己猎杀的手段。
即便它已经吃饱!
杨虎的杀戮意志,被藤蔓完美的执行。
藤条闪电般的出击,在眨眼的瞬间同时套中八个目标,拳头大的芽孢猛的张开长满尖刺的口器,发出一声嘶嘶的低鸣,拖着被圈住的八个猎物,扭身向林中窜去。
八个佤邦战士慌乱的惨叫着,双手拉扯着脖颈下越缠越紧的藤条,不断挣扎着,他们翻滚的身体在岩拉林音白绫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就已经被拖入林中。
他们向林间滑去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心惊胆寒的三人眼中,只留下奋力挣扎时掀起的枯枝烂叶,缓缓落下。
“跑!”率先反应过来的白绫,脸色一变猛的对岩拉和林音喊了声,竟然转身顺着那八个战士消失的方向追去。
她也看不到杨虎精心编织的陷阱,八个战士在瞬间被虏走,单凭杨虎一个人,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这一路上杨虎展现出来凶残,神秘莫测的手段,简直让她难以接受。
在她喊出跑字时,岩拉已经放弃了身边成为累赘的林音,一把抢过她怀里紧抱的箱子,向着山脚下冲去。
那一瞬间,林音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两眼无神的看着越跑越远的恋人,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岩拉不敢回头看,不敢有丝毫的停顿,被脚下的杂草攀倒,就接着起身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山脚的小河,离他越来越近,只要越过小河他就安全了。
他眼中交织的恐惧,兴奋,在他踉跄冲过小河的瞬间凝固在眼中。
岩拉突然站在河中央不动了,他慢慢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背心从胸前突出的怪物,芽孢张开着长满尖刺的口气,仿佛嘲笑一般嘶嘶的鸣叫着,猛罩向他的脸庞。
他消瘦细高的身影,被藤蔓带着从河道中腾空而起,一路飞溅着腥臭的血液,砸进一篷杂草中。
冷然着脸的杨虎从草丛里走出,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往山上走去,确切的说是往林音走去。
林音似乎已经失去了神智,无神的双眼呆呆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杨虎,就连之前她娇美脸庞上的恐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身上没有了以往的青春活力,没有了大小姐的刁蛮,那双明亮的眼眸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死人眼中无焦点的死寂。
“虎哥!我还回得去吗?”
刚满二十岁的女孩,眼中满是死寂,沙哑着嗓子对杨虎问了一句。
杨虎沉默着,默默掏出烟来点上,深吸了几口。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林音的眼睛。
“如果带你出来的是岩青,那么他肯定会拦在你身前阻止我。”他微微沉默了一会,对林音说:“你选错人了!”
晶莹的泪珠从林音颤抖的眼眶里滑落,一路洗开她脸颊上的灰尘,露出两道洁净的泪痕。
女孩默默的对杨虎点了点,第一次对着这个男人露出甜美无邪的笑容:“我懂了!可惜,晚了。”
她静静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降临。
杨虎深吸了口烟,刚刚点上的烟头烧得通红,一路顺着白净的烟管嗞嗞作响,瞬间燃尽。
他的手闪电般的拍在林音光洁的额头上。
被人拉着手拖出杂木林的白绫,走出树林的同时,刚好看到林音身子一扭瘫软在杨虎脚下。
“林姐姐!”
白绫挣开大哥的手,跌跌撞撞的往林音跑去。
杨虎抬头看着和白绫一块出现的男人。
三十出头的模样,一头齐肩的长发披在肩上,显得身形有些消瘦,穿了件做工不错的黑色夹克,下身一条淡黄的休闲裤,脚上那双老人头上满是灰尘。
男人的眼睛里充满了疲倦颓废,他对杨虎无声笑了笑:“聊几句?”
杨虎瞟了眼扑在林音身上放声大哭的白绫,对那男人点点头转身往旁边走去。
……
白榆在一个小土包上坐了下来,自己掏出烟点了支。
“张丽还好吗?”他给杨虎递了支烟,伸出一半的手突然又缩了回去,从口袋里另外拿了包烟出来拆开,递给杨虎。
他有些歉意的看了眼杨虎:“我这个恐怕你不喜欢。”
的确!杨虎从不喜欢那股夹杂在烟丝里的毒品气味。
接过白榆递来的万宝路,杨虎也在旁边坐了下来,轻声笑了笑:“你不是一直在关注她吗?还用问我!”
白榆轻轻叹了口气,对杨虎摇摇头:“普城离边境太近了。我不放心她们娘俩。”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还在抱着林音哭泣的妹妹:“我就和那个女孩一样,回不去了。”
杨虎笑笑,没出声!
“那时候在警校,我第一次看到张丽的时候,她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身边仿佛聚集七彩夺目的阳光。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可惜!当我知道自己刚刚接受的任务,是要借着她的户籍所在地展开时,我的心里仿佛被蚂蚁在啃咬。”
白榆说得很平静,脸色也很平静,目光里没有一丝波动:“那种日子简直无法想象。每天上班下班,我都得装出正常人的模样,私下里却在做着背叛妻子信任的事情。”
“我想离开!带着她和儿子远走高飞,当然只是想想而已。”白榆对杨虎耸耸肩,笑了笑,只是这次的笑容里有些凄惨的味道。
杨虎轻声笑了笑:“为什么会是你?以你爸爸的位置,权利,根本不需要。”
白榆回头对杨虎笑:“可是国家需要!”
他说着身子往后靠在土坡上。
“一个省公安厅副厅级干部的儿子,从小品学兼优,为了张丽的美色来到这龙蛇混杂的地方之后。还带着一贯的高傲,自满,还会流露出一点点贪婪,最终抵挡不了各种花花绿绿的腐蚀,彻底的堕落。不是一个很好的剧本吗?”
“这比去找一个普通的学员来做更适合。”
白榆的话里没有一丝后悔的味道,他眼神里的疲惫散尽,代之的是无比的坚定。
杨虎轻轻点了点头:“是个好剧本!”
白榆继续慢慢讲着!
“刚出来的时候,我还想着有一天能正二八经的回去站在她面前,穿着我们共同穿着过的一身荣耀。站在阳光普照的地方。可惜啊!”
“越来越狡猾的毒贩,千奇百怪的手段,每年以几个百分点快速上升的吸食毒品关联案件……不能从源头上截断毒贩的肆无忌惮。禁毒工作,远远谈不上有进展。”
白榆说着,自嘲的对自己讥讽了一句:“一个掌握着五个毒品加工厂的大毒枭,和你谈禁毒。是不是很可笑?”
杨虎没笑,他面上的笑意正在慢慢隐去。不过,还是对白榆点了点头。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想拜托你个事情。虎煞!”白榆从新坐起身来,在地上掐灭手中的烟头。
杨虎没等白榆把他要摆脱的事情说出来,就起身拍了拍屁股,朝还在抽噎的白绫那边走去。
“你老婆我会照顾好。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杨虎说出这句骂人的话时,心里忍不住掠过道悲伤,眨眼间,他眼神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上前一把拉开抱着林音尸体的白绫,把林音的尸体抗在肩头,大步迈进密林间,随着一阵快速离去的窸窣声远去。
看着杨虎离开,白榆的眼眶有些发红,起身立正,他对着杨虎消失的方向,举手行礼。
在树叶晃动的树荫里,在正午当头照耀的阳光下。
那曾经标准的军姿,虽然已经变得有些不自然和扭曲,却让他消瘦的身影变得无比高大。
……
岩青的婚礼,按照佤族的习俗按时举行,整个嘎鲁淹没在一片欢腾的笑声中。
婚礼上那对穿戴着佤族民族服饰的新人,新郎黑得像木炭头,丑死了!只会傻乎乎的傻笑。
他身边露着甜美笑容的新娘,眼中淡括的笑意,只有在扫过父亲,姆,和坐在人群中欢笑,大口吃酒,大筷吃肉的杨虎身上时,会笑得像对月牙般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