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拓跋夫人
拓跋夫人说完话,便静静坐在了凳子上,一副长辈关怀自家晚辈的架势,倒让芷月有些不好不应了。
只是,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好拿来直接和人家大姑娘讨论吧。人家高堂俱在。她这么直接说到人家姑娘的脸上,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芷月没有立即回答这贵妇人的问话,却是从纳戒里取出了小泥炉,精致的茶具摆了出来,开始细细烹煮茶叶。
她还有些拿不准这贵妇人的心思,说她是关心她吧,这大晚上就找她一个人说这事儿似乎也不太合适吧。
拓跋夫人偏偏爱茶,看到这小姑娘的做派,心里倒是有些欣赏起来了。小女子烹茶的动作可不比寻常,做起来行云流水,端丽雅秀,一看就是做熟了的。哪里有一点点粗俗之感,只是这一点点生活细节就看得出,此女的教养绝不是普通世家女子可比。竟是一点儿不输给他们这样的百年世家子女。
若是抛却那些猴啊,狗啊的,这女子看着倒也是个知礼的。而且,似乎这茶煮的也很地道。闻着这茶香……居然,连她都有些食指大动,或许,她丈夫看人的眼光……
芷月倒是不知道她只不过缓冲情绪的一个动作,竟然勾出了这贵妇人这许多的心思。她略一思忖,倒也觉得说说无妨。毕竟,她现在好歹是在人家地盘做客,人家也算是以礼相待,聊天而已,又能如何。
芷月将茶碗双手递给古氏,温婉一笑:“不是什么名茶,不能与贵府相比,却也是家里自种的,您喝个新鲜。”
古氏接过,观其形闻其香品其味,叹道:“仁风暗结珠蓓蕾,先春抽出黄金芽。如果这还不是好茶,那今日宴席之上那些岂不是成了枯草败叶烂泥汤了……”
芷月一时之间被古氏的爽朗气度笑弯了眼睛。能如此自嘲倒也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至少是个能够相交的对象。
“夫人太自谦了。晚辈的事情,既然夫人您有兴趣听,那说说倒也无妨。晚辈那夫婿是轩辕族人,几年前流落到我们部落,天长日久的,便与晚辈家有了些渊源。当日由他的师傅和我那义父做主,我俩举行了双修大典,可还没等洞房,他族人便找来了,情急之下,也只得送了他回去。只是,我们彼此约定了见面的期限。晚辈现在便是要举家去找寻他,也不知他在家族怎么样了!”
说着,芷月一副惆怅模样,心中却是当真对那男人思念起来,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是否无恙……
古氏听了却是皱了眉。她太知道这四大家族的事情了。她自己就是隐士家族的嫡女,当初她也是与这四大家族联姻的对象。也正因为自己的家世,在婚姻一途可谓颇多磨难,此番听到这女子说来,心中却是起了同病相怜之心。心知如若那公子是个旁支也就算了,若是嫡脉,恐怕他们这师尊做主的婚姻怕也是做不得数了。
古氏突然有些同情这个小姑娘,她虽然知道自己如今是有求于人,但内心里却已经对这小姑娘起了怜惜之心:
“其实,以你如今的成就,和家人好好过日子也不难啊……”古氏不便多说什么,毕竟对于这一家人来说,自己只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外人。
芷月精神力何等厉害,自然看得出古氏的情绪波动。她两世为人,自是知道古氏话里的意思。门当户对自古皆然,她早就做好了和墨离一起面对的准备。如今看到古氏皱眉,她心中倒多了许多好感出来。毕竟,这女人能为她提醒到这一步,也是不易的了。
芷月笑了起来,重新将茶碗斟满,诚恳谢道:“伯母好意芷月心里都知道。当初我二人订下婚盟,早将一切都说清楚了。今生,他若不离不弃,我亦生死相随。江湖儿女,本就该随意而为,随心而动。当不枉来此一生。”
古氏端着茶碗,心中竟很有触动。这女子之豁达,重情,竟让她都有些自惭形秽。
“却不知,能否告知你夫婿的名讳?”如果说之前还是敷衍,那现在的古氏倒是真心想要帮帮芷月了。
芷月笑了起来,遂当真写了墨离的名讳递给了古氏。
古氏郑重接过,笑了起来:“虽说咱们家如今落魄了,但我娘家还有些人脉可以用用。想来不出十日,必有消息传回来,到时再与姑娘说来。”
芷月起身恭敬一礼,这回她也是真心相谢,如果让自己去胡乱打听,也不知还要花费多少的时间。有古氏帮忙,倒是近便得多了。
两人此后倒是放开了话题,越谈越投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等到惊觉时间已晚,古氏告辞出来,竟然才想起之前自己来时的初衷,不禁怅然若失起来。
捏着纸条离开的古氏自然是着急打听起这个叫轩辕墨夙的事情。这不单是为了完成那个小丫头的托付,更是因为现在她也发现她丈夫的眼光极好,这小丫头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般粗俗,反而是知礼谦逊,阅历丰富又深谙相处之道,在许多方面甚至比她的嫡子还要出色。她是越想就越觉得这门亲事做得,甚至有些巴不得那轩辕是个负心汉,她好就这么捷足先登了。甚至都忘记了这女子可还是个有婚约在身之人。
拓跋云修从暗影里出来,皱着眉看着自家母亲风风火火一脸喜色的离开,不知道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对这个女子着了魔似得上心。
他看得出来,母亲的心情很好,明明刚进去的时候她是有着怒气的,这也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他自知以他自己的力量没办法让父亲改变想法,所以才做出那样的姿态面对母亲,他知道以母亲对他看重的态度一定会去调查,他甚至连那些人如何回话都想象得出来。
他们那些下人得知自己将要娶一个山野村女,比他更加觉得不堪,自然会添油加醋,这一点他十分清楚,所以,他是确信自家母亲会给那女子一番警告的。
可是……事情似乎在朝着与他预期相反的方向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