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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音盏也在激烈对战。

她身子倾斜,脚蹬在树干上,看着对面的宿女,“没想到上次把你打成那样都没死,恢复得不错,没少吃人吧。”

因为禁地的压制宿女脸色很难看,但她自己没意识到,特别娇媚的笑了一下,“信徒的作用就是献祭啊,能和我这样的美女合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恩赐。”

音盏不忍直视,但还是忍住了,“我有个疑问一直想问你,是关于……”

“关于那个预言的吧。”宿女倒是一点不意外,看了眼不远处和凌篁对战的花燮,“当初我给你下蛊的时候就知道不会成功,果然如此。”

音盏不解,“为什么?蛊出了问题。”

宿女:“蛊既然炼成就绝对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或者他。”

音盏:“那为什么会失效?”

宿女似乎对此也很感兴趣,又笑了,“蛊咒失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不爱他了,无需外力约束,现在看来,显然是第二种。”

“第二种又是什么情况?”

“此蛊是用血炼制的,失效的话无非是血里的咒术被抵消,你们二人之中肯定有一个人的血液比较特殊,我个人倒是比较倾向于你。”

“我们宿族的占星术一向很准,得出那个预言后我就建议大人杀了你,只有让命星消失,才能改变整个命盘。”

“命星?”

音盏皱眉,当初静诚大师不是预言她是紫微星么,怎么又变命星了!

“不错,根据方位和星相显示,你就是决定天下局势的命星!”

宿女露出惋惜的样子,“可惜大人那时还把你当朋友,又起了爱才之心,想将你拉拢到我们这边,谁知你不知好歹,不仅浪费了大人一番好意,还处处与我们作对,简直可恶。”

音盏若有所思,忽然道:“你刚才说下蛊的时候就知道不会成功,为什么?”

宿女抬起眼皮,看着上空,表情晦暗难明,“我刚才说了,除非你死才能改变命盘,不然不管做什么,该发生的事依旧会发生。”

她将视线收回,看着音盏道:“你的夫妻宫是紫微星,同时也是变数最大的星相,除去他的话,命星本身也会发生变化,可惜一直没能杀了花燮。”

花燮是紫微星?

音盏更加觉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静诚大师弄错了,那就是面前的人根本学艺不精。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她真正关心的是,“在你的推演的结果里,是不是命星阻止了凌篁?”

宿女脸色微变,整个人都变得凌厉起来,“紫微星完全入主,命星才会起作用,在此之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大人。”

入主什么意思?

成亲!

音盏脸为红,更加觉得对方不靠谱了,“所以你们一听说我们要成亲的消息就急不可耐的动手?这是什么逻辑?”

宿女却不觉得可笑,“这是命盘显示的结果,从未出错过,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反正过了今天一切都成为定局,你们是死是活,成亲与否都改变不了结果。”

音盏眼睛微微眯起,“这么说,只有杀了你们才能阻止这个结果了。”

说话间,足底用力,宛若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对方。

宿女将手中的玲珑镜往前一趟,从中窜出一头入魔的六翼羽尾的绿甲虫,张着一口密密麻麻的锯齿细牙,迎上音盏。

火光爆舞,在半空形成一个火球,旋转间凝出成千上万支细长的炎针,暴风雨似的射向凌篁。

后者操控着面前的黑气飓风挡在身前,炎针一碰到黑气就发出呲呲的声响,然后噗噗熄灭。

花燮能用的纯炎有限,在其庞大的魔气面前根本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

就算凌篁受伤,也能吞噬别人的魔气来修复自己。

这样下去根本没有胜算,必须想个能完全制住他的法子。

花燮脑子快速运转着,一个个点子冒出又被否定,最后几乎有些抓狂了。

凌篁就像开了挂的敌人,抛开技术层面不谈,光是血无敌厚这点就让人绝望。

“本尊说过,你不是对手。”

凌篁漠然地看着花燮,手掌倏然张开,朝前拍出一掌。

黑气飓风登时扩大数倍,狂飙突进。

花燮腾空后退。

何况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前、后、左、右都是翻腾滚动的黑气,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迅速靠拢过来。

和之前在听雪苑那夜一样,凌篁想将他困住。

花燮握着龙柄火剑,猛地朝上空冲去。

黑气也迅速往上包围,将四周包围得密不透风,光线越来越暗。

一旦完全被困,脱身需要时间,在这种关键时刻,几分钟就完全能改变战局,万一凌篁朝音盏下手……

花燮眼里冷芒闪过,抬起手中的剑,周身蔓延出强大的剑意。

剑刃如火,剑意似风。

火出,风起。

一道火光冲破天际,轰然斩下。

黑气像是丢入火炉的纸张,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篁被冲得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从地面冲出,二话不说就朝他背后击去。

凌篁心神一凛,迅速往前掠去,避开了其中一道身影的攻击,转身抬手,与另一道身影对上掌。

轰的一声。

强大的气浪引起空间扭曲,整个禁地都颤抖起来。

凌篁和那人均往后倒飞出去。

一个撞倒数棵梧桐,一个将地面砸出深坑。

花燮刚刚冲破包围就看见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音盏和宿女也停止了战斗,震惊地看过去。

【哇呜!这就是禁地!】

【怎么全是树,一点都不好玩!】

【咦!谁在看着本大爷?谁?出来!】

蛟龙在半空盘旋游弋,不知怎么忽然就怂了,轻轻落在地面,惊疑不定的扫着四周。

禁制被毁,没了那股让其无法反抗的威压,蛟龙好奇来到禁地不奇怪,但音盏万万没想到,和它一同出现的人竟然是——

言雪衣!

她看向花燮,后者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言雪衣修为尽毁,就算入了魔也难恢复,可刚才那一掌,气势磅礴功力深厚,能够将凌篁直接打飞,哪怕是偷袭,也能看出实力之深。

离他入魔不过短短数月,就算不断吸食魔气也不可能到达今日的地步。

人吃多了会撑,修者吸收超出负荷的灵元会身体爆炸,魔修同样不可能无节制的吸食魔气,不然凌篁只要一直吞一直吞就能到达魔尊的境界,那破开大封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就在蛟龙疑神疑鬼惴惴不安的时候,言雪衣从坑你跃了出来。

好久不见,他几乎没什么变化。

白衣若雪,玉冠束发,神情冷淡得一如初见,半分温度都没有。

“飘飘。”

音盏低声呢喃,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不认识对方的感觉。

言雪衣似乎听到了,转头朝她看过来。

他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笑了。

音盏心里那种异常的感觉更加明显了,看着他没有说话。

花燮同样审视着言雪衣,他比音盏更早认识他,两人称不上至交好友,但对彼此的认知并不少,甚至比对自己都了解。

从言雪衣突然出手到他看见音盏微笑,言行举止都没问题,但就是给人一种变扭的感觉,尤其是他的眼神。

漠然,阴冷。

和言雪衣淡然的冰冷完全不一样。

是因为入魔产生了心境上的改变吗?

从他刚才出手来看,确实已经完全从修灵变成了修魔。

凌篁重新站定后,眯眼看着言雪衣,神色有些奇怪,似乎在仇视,又似乎在冷笑。

言雪衣却没有理会他,径直朝音盏走去。

“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也没变,温润,清冽,有冬日初雪的感觉。

但音盏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过于炙热了。

这让她有些不舒服,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半晌才开口道:“你……怎么样?”

不应该这样生疏的,但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言雪衣眼神斜瞥凌篁,眼底闪过一抹阴鸷,但很快就恢复了笑容,“那些魔头暗算我,出了点岔子,但……影响不大,我还是我。”

凌篁大笑起来,“魔头!敢问阁下,难道你现在不是魔头中的一份子!”

“别把我和你们这些肮脏恶心的臭虫混为一谈!若不是你在——我身上动手脚,我又岂会落到这般地步!”

言雪衣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凌篁,你别得意!即便我成了魔,也和你有着本质区别,至少不会为了私愿置天下人的性命于不顾!”

音盏忽的拧眉,看了他一眼。

凌篁露出玩味的表情,“那你来这儿干什么?别告诉本尊是为了助你心上人一臂之力。”

花燮忍住插话的冲动,也想听听言雪衣是怎么回答的。

言雪衣看都没看音盏,只是盯着凌篁,“想做什么和你无关,但只要我在,你就别想伤害百里音盏!”

这次花燮忍住了插话,却没忍住翻白眼。

音盏忽然拉了下言雪衣,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言雪衣转头,道:“刚刚。”

音盏:“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是跳跳带你来的?”

言雪衣一怔,“跳跳?”

音盏指着不远处的蛟龙,笑道:“你忘了,在岁寒寺的时候,我和你提起过的。”

言雪衣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在音盏的注视下只好做出回忆的样子,“最近发生太多事,我有点忘了,原来是跳跳啊。”

音盏睫毛轻颤,眼底的光倏然黯下,忽然迸发出凌厉,抬鞭卷向对方。

言雪衣没想到她会忽然动手,胳膊和身子被绑住,不由惊道:“你疯了!是我啊!”

“你不是言雪衣!为什么冒充他!”

音盏边说边瞥向凌篁,刚才她一直在观察面前的“言雪衣”,却找不到一丝易容的破绽,除了凌篁以假乱真的幻术,她想不到还有其他别的可能。

凌篁看着她,露出的神情意味深长,“不关本尊的事。”

不是?

凌篁没有撒谎的必要,那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音盏只觉得一股寒气自从脚底升起。

刚才她用蛟龙试探过,当初在岁寒寺的时候,言雪衣根本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蛟的存在,更别提“跳跳”这个假名是他现编的。

入魔会让人心性大变,但不会改变记忆。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再次问道。

“言雪衣”皱着眉,似乎在寻思自己是怎么被认出来的。

忽然,身上黑气大冒,崩散了银弦千丝。

花燮眼瞳一缩,“小心!”

音盏迅速撑起防护罩,身子往后掠出三丈,来不及深想脱口而出,“言雪衣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花燮快速过来与她并肩而站,看着面前气势大变的“言雪衣”。

不管这人究竟是谁,看来是敌非友。

一个凌篁已经够难对付的了,又来一个魔头!

简直是雪上加霜!

凌篁还在旁边冷嘲热讽,“刚才还是保护者的姿态,转眼就动起手来!你这虚伪的正义连一刻钟都维持不了,真正令人作呕。”

“闭嘴!”“言雪衣”冷睨了他一眼,“我只是想她帮个忙,没打算动手。”

“哈哈哈!帮忙!哈哈哈……”

凌篁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哈哈笑个不停,直到其他人都听不下去时才渐渐敛笑,重新看向“言雪衣”,眼神充满了嘲讽,“别装了,你是为了神格而来吧。”

此言一出,连空气都凝固了。

音盏震惊得无以复加。

神格!这个词只有在银星的故事里提及,公主殿下能够复活就是因为哥哥将自己的神格给了她……

凌篁是魔尊的一缕神识,他知道神格的存在不奇怪。

“言雪衣”是怎么知道的!

花燮看向音盏,“他们说的神格,是那个妖族公主身上的?”

音盏被这巨大的信息冲击得脑袋一团乱,不知道如何回答。

倒是“言雪衣”目光古怪的看向花燮,尤其听到他提“妖族公主”时,表情近乎荒诞。

“凰女陨落后,神格消失不见,你找遍天下寻不找,怀疑神格在这混沌之森,故每年前来寻找,最后将目标定在禁地内。”

凌篁看着“言雪衣”冷笑,“你想拿到神格成神,破虚回去,口口声声说与本尊不一样,做的事却没什么区别,这万年间,死在你手上的怨魂何其多,比本尊只多不少吧!”

“言雪衣”冷漠地看向他,“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亲手杀了你,留下这么个祸害!”

什么情况?

音盏心里微动,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形。

“你……”音盏看着“言雪衣”,“也是万年前的人?”

凌篁再次抢答,“何止啊,他还是当时仙门第一大派的掌门——言始!”

万兽楼的创始人!言氏先祖!

音盏倒吸了口气,之前没能想通的事都串了起来,但还有一点不明白,“你怎么能活那么久……”

魔可以靠吞噬夺人身体和记忆,修者为了保持灵元纯净,绝对不可能也这样做的。

“这有什么难的。”凌篁冷冷道:“夺舍!”

“都说修魔是旁门左道,但修灵之人也干净不到那里去,有些手法甚至比魔还要残忍可怕。夺舍就是用过特殊法术,将自己的元神换到别人的身体里,我们魔吞噬对方是融为一体,血肉、记忆还有情感都全盘接收,而夺舍,是硬生生将原本身子里的元神杀死,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那真正的言雪衣岂不是——

刹那间,音盏如坠冰窖,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运转,渐渐发冷,渐渐发木。

言雪衣入魔已是最糟糕的事,没想到现在身体的根本不是他!

“还记得本尊和你们提到的言温良吗,为什么大东家紧追不放,就是为了夺舍!”凌篁看着言始嗤笑道:“其实他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将他逼到跳湖,也就没有今日的本尊了。”

其实池翌当初和他们说的故事基本是事实,除了最后,言温良察觉到言始的意图后,不愿被其夺舍,一路往深处走来到赤水红湖,依旧无法摆脱言始,情急下跳湖逃命,被魔尊刚刚逃逸出来的神识附身。

上岸后,言始居然还在那里等。

那时候魔尊的神识相当弱,并不能帮他什么,也不打算出手。

言始准备夺舍时百里森出现了,他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能随意出入,对其产生了戒备,谎称是迷路无意中来都这里。

接下来就如池翌所言,百里森信以为真,还建了传送阵将他们送出去。

言温良知道自己和言始一起离开必死无疑,最后关头跳出传送阵,再和百里森套近乎,在他的陪同下走出了混沌之森,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逃脱了言始的夺舍,却没逃过魔尊神识的侵吞,最后还是殊途同归。

花燮看着言始,忽然道:“你之前是万符!”

被凌篁点破身份,言始索性也不遮拦了,“是我。”

音盏立即炸了,血液一下涌上头颅,“你不仅是万符,你还是万兽楼的上任大东家!石藤以为万符为了夺权害死大东家,其实恰恰相反,大东家重伤难愈,在密室里夺舍了万符!言雪衣说只有冰系修者能操控冰蚕隐的母虫,他错了,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你!所以即便万符是雷系,依旧能听到整个雪涡锋的声音!”

“言氏大东家的传承人大多是冰系,是因为你本身修习的就是冰系,夺舍他系会降低自身实力,但冰系不常见,有天赋的修炼天才更是难得,直到遇到言雪衣,他不仅有天赋还是双属性传承,夺舍了他,你进入禁地拿到神格的机会就会增大。”

“我一直觉得奇怪,大长老不断在给言雪衣疗伤,但他的元神却始终不见好,其实你根本就包藏祸心,削弱他的元神好让你夺舍!”

音盏双目发红地看着言始,愤怒的同时充满了自责、愧疚、后悔……离开万兽山庄的时候,银星曾和她提过一嘴,说言雪衣有句话说的奇怪——

“如果这期间我出现不对劲,请您杀了我。”

只是当时他们理解的“不对劲”是指心魔发作,后来又得知言雪衣入魔,更没有细想这话的意思。

现在回想,言雪衣恐怕知道些什么,但又没有确证才没把话说清楚。

而他最初的不对劲,便是音盏去房间找他辞行的时候。

“花朝试期间,在神殿三名神使的攻击下,你受了伤,必须尽快换个身体,于是你假借疗伤之名将言雪衣囚于房中,那时候他元神极其衰弱,根本无法抵抗你的夺舍!”

音盏握紧拳头,唇齿颤抖,“我最后见到的——其实是已经夺舍成功的你!”

言始却比她还要激动,怒道:“要不是你在旁边碍事,在去万兽山庄的路上我就可以夺舍成功,雪衣这孩子是难得一见的双属性,有了他的身体,加上我的经验,拿到神格指日可待!是你!是你让我错失成神的机会,变成这该死的魔!”

音盏痛苦的闭上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明明察觉到不对劲却没有深究!

如果多在意一点,察觉到“万符”的险恶用心,或许就能避免这个悲剧了。

她完全不敢想象言雪衣在最后关头会是怎么的心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识被毁灭……早知如此,她又何必让银星消耗精气去救,还不如让他以英雄的姿态死在花朝试最后一天,也好过被人夺舍又背负了入魔的骂名。

花燮也很难过,言雪衣可以死,但不能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去,言始在他心中的恶心程度甚至超过了凌篁。

“你和你的名字一样就是坨屎!”他冷冷用剑指着他,“你不配用言雪衣的身体,滚出来受死!”

言始的神情阴戾起来,“别以为长这张脸就当自己是神,我巅峰时期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信不信!”

花燮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我知道自己帅,用不着你提醒,就算夸了我也不会对你手软的!”

言始大怒,“竖子找死!”

他抬起手掌,黑色的魔气从中旋转出来,带着杀意袭向花燮。

“小心。”

音盏低声嘱咐了一声,将对言雪衣愧疚悲恸的心情化为无尽怒火,冲向凌篁。

后者身形往后退,一边凝出魔刀,一边道:“事到如今,你为何还是执迷不悟,只要你破开大封,本尊可以帮你杀了言始!”

“言始当然要杀!但你——”音盏眼里迸发着杀意,“也是害死言雪衣的帮凶!”

凌篁脸色恢复了淡漠,“既然如此,那本尊就送你们去陪他吧!”

只听“咔咔”数声,魔刀的骨节开始自行扭转,很多飘絮一般的黑气从骨缝中溢出,堵住了那道裂缝。

凌篁持刀朝她一斩,磅礴的黑气仿佛巨浪一般迅速将音盏淹没。

音盏眼前一暗,周围的声音随之消失。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十分沉重,像是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压着她的肩、背、胳膊,拉着她的腿往下沉沦,皮肤像是被刀割一般疼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堵塞起来,无法顺畅的呼吸。

最可怕的是身上的灵元在快速流失,银鞭都自行消失了。

她双手结印,十指翻飞,从小世界中引入灵气吸收运转,凝出结界。

金色的光自她体内溢出,由内而外凝结成罩,隔绝了黑气的侵蚀,身体那种沉重的压力才得到缓解,呼吸也恢复正常。

再次凝出银鞭,朝前狠狠抽去。

银鞭一入黑雾,就像被什么抓住似的,反震回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扯得往前数丈,音盏连忙稳住,想将银鞭收回,却发现那头重得像是压着座山。

银芒在黑气中闪烁,发出呲呲的声响。

她能感受到银弦千丝在忍受着折磨和痛苦,拼命扭曲着想摆脱桎梏,灵气却越来越弱。

结界上的灵气同样消耗巨大,仅片刻就快撑不住了。

音盏发了狠,疯狂吸着小世界的灵气,一股脑输送到银弦千丝内。

掐诀,心念一动。

陷入泥沼般的银鞭陡然升起,宛若游弋在黑云中的银龙,身体不断分裂成丝,一点点交织穿错,或隐或现,密密麻麻分布在黑气中。

音盏眼里映射着万千银芒,衣袖翻飞,青丝乱舞,周身气势陡然拔高,在心念的引动下,银弦千丝开始变化颜色,渐渐从银星变成了宛若星辰的金色。

黑气像是被惊动一般迅速搅动起来。

“破——”

音盏大吼一声,金光爆盛,化为无数金色的闪电,在黑气中交织成网,将黑暗割破成无数碎片。

光线越来越强,黑气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

音盏一脱困,立即朝周围看去。

花燮还在与言始剧烈对战,不分上下。

凌篁不知所踪,宿女则带着其他魔修继续破坏梧桐木。

“你!”音盏看向躲在一边的蛟龙,“去阻止他们!”

蛟龙看了她一眼,相当不情愿,【凭什么!我只是路过!】

音盏:“这里与外面的湖一体两面,如果此处被毁,你的家也没了!”

蛟龙看了眼不远处的破坏现场,凸起的眉骨往下压,看上去很是烦恼,它挺满意现在的家,清净不会受扰,重点是景色相当美,是它喜欢的颜色。

音盏继续道:【这些人不仅要毁掉你的家,甚至要毁掉整个混沌之森,如果让他们得逞,以后世上再无灵气如此浓郁的地方,别说你永远不可能化龙,连容身之处都不在有。】

蛟龙终于动容,直起身子,但爪子才按在地上又迟疑了,【阻止他们可以,但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我,心里毛毛的。】

音盏心里一动,忙问道:“你能感觉到视线的方向吗?”

蛟龙:【不能,感觉那双眼睛无处不在。】

音盏若有所思,随后安抚它道:“别怕,那应该是银星的朋友,不会伤害你的。”

蛟龙面子有些挂不住,【我才不是怕,只是有些……奇怪!】

说着身子往前一跃,朝着宿女那伙人扑去。

解决一个麻烦,音盏决定先去帮花燮,同时放出神识搜索着凌篁的踪影。

半空中,花燮红衣鼓舞,手持龙柄火剑,与言始的身影不断缠斗交织。

火光纵横,魔气如封。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音盏一时没法靠近,正在思索下一步时,忽然察觉到危险靠近。

“小心!”

她刚开口提醒,一道身影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冲进战斗圈,手里的魔刀狠狠斩下!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音盏提醒时已晚,何况专注战斗的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意想不到的事就发生了。

魔刀擦着言始的鼻尖落下,虽为斩中,但一道黑气从中窜出,迅速在其身侧飞转周旋,言始拼命挣扎,体内涌出魔气试图抵抗,却发现无济于事,那股束缚的力量将他越缠越紧,越缠越多。

花燮被魔刀的力量震出十多丈,此刻也是惊疑不定,凌篁不是最想让他死吗,怎么出手的目标是言始?

难道是为了抱刚才的偷袭之仇?

音盏越看越心惊,从言始的反应来看,她似乎知道凌篁想做什么了!

“阻止他!”

她飞速掠去。

花燮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凌篁虽然难对付,但拼命的话也不是没有机会,可如果让他吞噬了言始,两人的力量合二为一,就再也没机会翻盘了。

两人几乎用了毕生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但凌篁已经开始吞噬了,言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挣扎得更加厉害。

音盏的心脏不住往下沉,无法呼吸,浑身冰凉。

她当然不在乎言始的死活,但在那儿痛苦挣扎的是言雪衣的身体,当初被夺舍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绝望痛苦……

眼睛被风刮得疼痛,沁出一层血色,她忽然停住,悬在半空,开始掐诀。

“盏儿!”

花燮也不由一顿,担忧地看向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音盏神情严肃,袖摆迎风狂舞,双手上下纷飞,随着她的动作,一个球形结界出现在半空,将正在吞噬言始元神的凌篁笼罩进去。

刚才脱困后,银弦千丝消耗太大暂时用不了,如今她能使用的手段只有空间之力了。

这次,她打算用尽一切手段把凌篁收进小世界,哪怕……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金色的光球开始缩小。

凌篁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眼睛彻底被赤红代替,透着凶狠、残忍与无情。

他大吼一声,变掌为爪,狠狠按在言始的天灵盖上。

然后,无比诡异凶残的一幕发生了。

凌篁用力往后一扯,就从言雪衣的身体里抓住一个半透明的元神。

那人剧烈挣扎着,满眼惊恐,五官狰狞得有些变形,但音盏还是一眼看出来,此人的样貌和雪涡锋的那尊雕像一模一样。

凌篁抓住言始的元神后,像吃面一样往嘴巴里塞去。

生吞!

音盏只觉得胃里一阵反胃,加速了行动,光球再次缩小到刚好将凌篁罩住。

言雪衣的身体失去支撑力开始往下坠,花燮俯冲过去接住,将其轻轻安置在树下,重新回到音盏身边。

“我帮你。”

他左手抵住右肘,运转体内的纯炎之力,于指尖径直射出。

音盏控制着结界,没有阻拦他的纯炎。

赤红的火焰迅速在结界内焚烧,明亮耀眼得仿佛天下的太阳落了下来。

但很快,太阳被乌云覆盖。

结界内充斥着庞大的魔气,一点点吞噬着光明和火焰。

花燮不得不再次加大输入,脸色渐渐变得胀红,额上的汗水细细密密滚落,嘴唇紧抿成线,眼里不容失败的坚定。

音盏只觉得身边的人像是一个巨大的熔炉,温度高得不可思议,连她也被热得浑身冒汗。

这样下去他会受不了的。

花燮虽然是纯炎之体,毕竟才二十出头,体质远远还没到完全激活纯炎的程度,强行逼出那么多纯炎,只会让他的身体超出负担。

届时,别说他自己,整个禁地都会被烧毁。

必须速战速决!

霎时,音盏的眼瞳变成了璀璨的金色,仔细看的话,能看出金光中有无数细小的符咒在闪动。

紧接着,结界周围的空间开始扭动,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缝,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不停闪动,变换着位置。

音盏紧咬着嘴唇,脸色由红变白,渐渐又变红,如此不断反复,额上的汗水不断被气化,使得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水汽中。

无声的变化在产生,空间裂缝越来越大,从肉眼难以捕捉,到露出一线,渐渐扩大,已经有手掌厚度那么宽了。

这已经是音盏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撕开虚空,能够将空间穿越的时间无限压短,也能在一定程度减少来自对方的抗力。

现在,只需要将结界里的凌篁送进去即可。

说起来一句话的事,做起来却无比艰难。

音盏维持虚空裂缝本就困难,还得控制结界往裂缝里挪,短短的两尺距离,却仿佛隔着天涯海角,每挪一寸都几乎耗尽她的力气。

砰!砰!砰!

结界内的凌篁也不会坐以待毙,操着魔刀不断砍在结界上,即便花燮拼命用纯炎牵制他的行动,依旧无法完全压制对方。

结界是音盏用精神力和空间之力凝结的,凌篁攻击结界虽然不是直接攻击她,但也会在一定程度上遭到反噬,脑袋像是被无数针扎,又像是被撞在铁通里不断摇晃,疼得她几乎站不住,额上的青筋一根根冒了出来,嘴唇也被咬得沁出血迹。

要不是想着花燮就在身边,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她恐怕已经倒下了。

花燮的情况也不必她好到哪儿,体内的灵元快要枯竭,强行透支的纯阳开始反噬他的身体,最先被焚烧的便是经脉,即便他不惧火噬,短期内也不会受伤,但被烈火焚烧的疼痛感却是真真切切的。

要不是音盏在身旁,他宁愿给自己一刀死得干脆,也不想承受这种烈火焚心之痛。

“音盏。”

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音盏全部意识都在结界上,一时没有反应。

“音盏,是我,放我出去吧。”

音盏怔了一下,意识到这个声音是从小世界传出的,所以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与平时不大一样,以至于她有些不敢认。

“红红?”

“是我。”狐狸道:“我能帮你们。”

“不行,你就别添乱了。”

不是音盏看不起它,实在是狐狸太弱了,出来就是送死。

“……我真的有办法。”

因为虚空裂缝的存在,狐狸在小世界里感受到了外界的情况,左思右想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让花燮吸收我的狐火吧,这样能帮他激活更多的纯炎之力。”

狐火!

音盏精神一震,接着有些担心,“那你会怎么样?”

“不知道。”狐狸道:“但总比大家一起死要好。”

它明明最怕死,贪吃懒惰还怂,此刻却说出这样的话,音盏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快点,没时间了!”狐狸催促道。

音盏看了花燮一眼,见他浑身浴火,气息比起之前明显萎靡下去,咬牙狠下心,将狐狸从小世界放了出来。

狐狸一现身就朝花燮扑去,接着“嗷”了一声滚落在地。

【好烫好烫好烫!嗷呜——我熟了!】

音盏想说点什么,但结界内忽然传来震动,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专注眼前。

花燮此刻头昏脑涨,意识模糊,连刚才什么撞上自己都没反应,根本没注意到狐狸的出现。

【唉——】

狐狸吹着被烫卷的毛,抬头看了看四周,蓝宝石似的眼睛里荡起涟漪,神情也渐渐变了,似乎回忆起什么,露出个人性化的苦笑。

原来如此,一切都是注定的。

它看向半空苦苦支撑的花燮,暗叹口气,也好,这样自己也没什么遗憾了。

狐狸闭上眼睛,火红的皮毛忽然被幽蓝色的光覆盖,变成妖异的紫色,接着,光晕像火焰似的上下跳动,渐渐往上汇聚成一朵巴掌大的幽蓝色火焰。

虽然是火,但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周围的地面、落叶,包括狐狸的身体都覆盖上层像霜一样的结晶。

花燮似乎察觉到什么,长睫微颤,想回头看一眼,但身体的状况却不容他动弹。

紧接着只觉得后背一凉,又什么东西蹿进了他体内。

他心里一惊,意识顿时回笼,刚要仔细检查身体,那东西就顺着他的奇经八脉游动起来,所过之处都变得寒冷起来,瞬间缓解了经脉被焚烧的灼热。

音盏得空赶紧给他解释道:“是红红,它将自己的狐火给了你,你能吞噬天下异火,狐火应该也不例外,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很凉爽!

花燮能控制火的温度,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冷”火,有了第一次吸收噬心火的经验,这次就驾轻就熟,将游走于经脉的狐火往丹田引导,渐渐与自己的炎火融为一体。

音盏见他已经进入状态,便主动承担起更多的牵制,牢牢锁住结界,不然凌篁有反击的余地。

这显然非常困难,飞速消耗的灵元已经远远超过从小世界吸收的灵气,身体快要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嘴角溢出了血丝。

终于,在她撑不住结界破碎的同时,花燮完成吸收,火球飞转而出,阻止了凌篁的逃脱。

音盏抬掌用力,耗尽了最后一丝余力,将凌篁往虚空裂缝推去。

虚空,因为未知而可怕。

即便是凌篁也不敢冒险,黑色魔气剧烈涌动,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阻挡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巨大拉扯力。

凌篁的身体和五官因为用力而变形,僵持片刻后,他忽然大吼一声,举起魔刀狠狠往裂缝旁边一戳,利用巨大的反震力往后弹去。

魔刀被卷入虚空裂缝,凌篁则成功退到安全的距离。

音盏被巨大的空间反噬力震得倒飞出去。

空间裂缝消失。

凌篁损失了魔刀,他们则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花燮非常不甘心,稳住身子后立即朝凌篁冲去,但还不等接近,就被暴怒的凌篁直接击飞,撞在被砍到的树桩上,吐了一大口血。

“很好!”凌篁飘在半空看着两人,“你们成功激怒了本尊!”

他伸出双手,高举在头顶,嘴里念念有词。

天空中忽然出现一个黑点。

越来越大,渐渐形成一个漏斗状的旋风。

正在与宿女缠斗的蛟龙惊疑不定的抬头,那是什么!气息好让龙讨厌!

宿女则露出诡异的微笑,终于到了这一步。

哈哈哈,这个尔虞我诈让人恶心的天下马上就要完了!

万圣。

身穿黑怕的老者忽然睁开眼,朝身边的人说了句“开始”,立即有人登上高架,用收集的特殊火种点燃了容器里的灯芯。

墨绿色的火焰陡然亮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起初,人们还奇怪的看着这一幕,讨论着远处天空出现的黑影,渐渐的,有人开始争吵,从争论变成谩骂,然后升级成斗殴,恶劣的情绪仿佛传染的病毒,波及了越来越多的人。

尖酸刻薄、恶毒伤人的话不断从人们嘴里说出来,连平日最温文尔雅的人也不例外,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每个人都露出了最不堪的一面,变本加厉,攻击着身边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

而这样的混乱还发生在各个地方,神殿不需要一兵一卒,只需释放人们心中的恶意,就能让人类自我毁灭。

音盏感受到了这种被无限放大的恶意,正渐渐汇聚成庞大的力量,从头顶上方的“漏斗”成为凌篁的“养料”,身体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

她想到了在极乐城看到的一切。

杀人不过头点地,凌篁却是用恶泯灭一切的善,比杀人还要过分一万倍!

死了便没了,半死不活才是最可怕的。

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凌篁体内,他开始往前走。

第一步踏出,狐狸被白霜覆盖的身子化为湮灭;

第二步踏出,附近三株梧桐被黑气震碎;

第三步、第四步……

越来越多的梧桐木消失,像是茂密的头发忽然秃了一块,主人已经耗尽所有能挽救的办法,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头发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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