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忧很少有这么执着时候,他的身子他知道,他活不成了,所以要在死之前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你不来找我,我很想你,我日日夜夜在谦王府里等你。等到了冬日,天上飘了雪,我就更想你了,可你还不来找我,也不给我写信。”
“夫君,对不起,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殷无忧冰凉的手指给瑾瑜擦去眼泪,“我想见你的,想疯了,所以你不来昱京找我,我就来澜京找你,我跋山涉水,跨过山海,乘着风雪来找你。我好累啊,瑾瑜,我好累。”
路太难走了,好多次,他都以为他会死在路上,死在不知名的村落。好在他坚持来到了澜京,见到了瑾瑜。
“你不能睡,夫君,你还不能睡。”
还没有到温柔乡,瑾瑜已经走得很快了,这条路他每天都陪着苍舒韵走,要走好几回。
从没有哪一次让他觉得这条路这么远,这么难走。
好不容易到了温柔乡,瑾瑜将殷无忧放在床榻上,灯火下,他那一身白色的大氅已经满是血,没几处是白色的。
上面的血有他的,也有瑾瑜的。
苍舒韵这一路跟随左右。
殷无忧看到他已经湿润的眼眶,出声道:“你也帮了很多,不要太难过了,舒韵。其实,我当初并不是偶然心血来潮,想要出府,也不是突然想要去那个军营,更不是偶然路过那里。
无虑曾经习武时,受过影大将军的教导,影寒寻找到我,用这个恩情换我救你一回,而我,不过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我救过你一回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有机会得到瑾瑜。”
“我去找大夫来。”
他明明进到温柔乡的时候就已经吩咐让人去找大夫了,怎么还没到,怎么这么慢呢。
“不了,不要大夫,我其实早该死了,不过是撑着一口气找到了这里。所幸在我死前,换我在乎的人安然的活。舒韵,你先出去吧,让我和瑾瑜待会儿好不好?”
“我就在门外,有需要叫我。”苍舒韵开门出去。
瑾瑜靠在殷无忧身上,他身上很凉。
“夫君。”
“我在呢。”殷无忧揉了揉瑾瑜的头发,“你还受了伤,不处理一下吗?”
“我陪着你。”
“不痛么?”
“不痛,夫君你痛不痛?”
“不痛。”
殷无忧眼睛都快闭上了,弥留之际,他指尖微动。
“瑾瑜,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
瑾瑜伸手环着殷无忧,用力的抱紧。
“再抱紧一点。”
瑾瑜又用了些力,殷无忧靠在他肩膀上,闭了眼。
“瑾瑜,乖乖的,要好好活着啊,我永远爱你。”
他贴近瑾瑜的耳朵,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在瑾瑜耳边说。
声音停了,气息也停了,
瑾瑜眼中,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他紧急的抱着殷无忧,想把人捂暖和了,可殷无忧身上那么冷,那么凉。
他抱了许久,殷无忧不仅没暖起来,他自己身上的温度倒是降低了不少。
“夫君,我好冷啊。”
身上冷,心也冷。
可是殷无忧身上也好冷,他死了,再也无法回应瑾瑜了。
殷无虞抱着宫卿回到住处,宫卿早已昏睡过去了,眉间紧紧的皱着,牙咬得死紧,蹦出来的话一口一个安是之。
殷无虞抚着他精致妖异的面容,这张脸生得好,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苍白着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那双凤眼睁开时,这面容就更美了,也更有生气。
一双凤眼,看人的时候,极冷,没有一丝的温情,好似这凡尘世间没有什么是他特别在意留恋的,自有一股桀骜难驯之傲气,使得这张妖异的脸也带上了凌厉。
殷无虞很生气,他说过了是最后一次,宫卿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出去找安是之了,还弄了一身的伤回来,现在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
“你要让我怎么办呢,卿卿。”
殷无虞温柔的抚着宫卿的面容,一点一点的,哪里也不放过,近乎痴狂。
“是你逼我的。”
殷无虞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那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颗赤色的药丸。
殷无虞拿着那药端详,控心的药,喂下去,这个人就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了。
殷无虞把药塞进宫卿的嘴里,用舌尖推进他的喉咙,他指尖在宫卿的眼角徘徊。
“卿卿,我都已经软硬兼施了,你还是这样桀骜不驯,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对你来狠的了,我要折了你这身逆骨,一点点掰碎了,让你再也飞不出去,只能在我这里,高兴了吗?”
瑾瑜把人抱了一晚上。
苍舒韵在门外坐着,后来影寒寻和殷无疏找来,也陪着他坐了一晚上。
天亮了,雪还没停。
苍舒韵推开了房门。
“瑾瑜。”
瑾瑜像是失了灵魂的人偶,他抱着殷无忧,一动不动,浑身冰凉,眼睫上起了霜。
“瑾瑜。”
苍舒韵伸手去拉他,他的手冷得像冰块,懂得人一哆嗦。
“瑾瑜,他走了。”
苍舒韵压低了声音,很轻的说。
“我知道。”瑾瑜睁眼看苍舒韵,“他走了,我知道。”
“要让他入土为安。”
“我知道。”
嘴上是谁知道,手却一点儿也没松,苍舒韵一巴掌呼过去,清脆的响声在屋里回荡。
“清醒点了吗?”
瑾瑜眼眶通红,眼泪簌簌的往下落,“阿韵,夫君不要我了。”
苍舒韵抱着他的脑袋,“他也没说不要你啊,他只是累了,要休息了,我们让他好好休息好不好?”
瑾瑜微微点了一下头,他今年十九岁。
他还是个少年人,他刚刚懂得了情滋味,刚刚懂得了想念,就已经尝到了生离死别的痛和苦。
温柔乡里挂起白绫,瑾瑜以未亡人的身份给殷无忧守了七日的灵,他把殷无忧葬在景国的山顶,正对着雪国的方向。
苍舒韵下令通缉安是之,凡是见到安是之,不问缘由,格杀勿论。
瑾瑜那日找到苍舒韵,领了人,在澜京,在景国,四处追杀安是之。
从那以后,苍舒韵很少能看到他再回温柔乡,倒是埋葬殷无忧的山顶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木屋,常有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