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舒韵眉间绽开了一丝笑意,“好,那我便不遗余力的帮你,想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跟我说。”
殷无疏看着他的笑颜,面上也变得轻松。
那个位置他想要,完全有能力自己去取,但这个人说他想要帮他。殷无疏想,有没有这个人的帮助其实无所谓,只要他愿意像现在这样,心无外物的笑一笑,他就不介意哄一哄他。
有朝一日到了他能做主的时候,放不放这个人离开,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但他不想放。
怎么可能会放呢,他这样好的一个人,殷无疏舍不得放手,也不想松手。
“是之,我以前在冷宫里住过好几年。我的生母地位卑微,人又已不在人世。我父皇儿子那么多,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也没所谓,没人会把我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放在眼里。
你在冷宫里为质的这两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可以感同身受。无非就是些无休无止的欺辱打骂,吃不饱饭是家常便饭,有时能有残羹冷炙果腹都是一种奢侈。
冰天雪地里,只有一身单薄衣衫,被冻得瑟瑟发抖,不仅没有人怜悯你,还会招来他们冷眼旁观,像看热闹一样看着你。”
苍舒韵其实无法感受殷无疏说的这些痛苦,因为为质那两年的日子,不是他亲身经历的。
“我的那些兄弟,呵,他们从来以欺我为乐,好像看到我伤痕累累的跪在地上乞求他们的饶恕时,他们就会获得无尽的快意。”
“你父皇都不管的吗?”
“我父皇,他怕是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吧。我的生母在他的眼里,或许是这一生中最大的耻辱,他恨她。”
殷无疏其实不知道殷君为什么那么恨他的生母,恨到什么程度呢,恨到他问自己的母亲叫什么名字时,都会有人避讳。
宫中的人是知道月宫住过一个人的,却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姓甚名谁。
“现在呢,我看你那些兄弟也不全都是坏的。”
“不过是因为都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无所顾忌。是人都会伪装自己,没人会推崇一个恶毒狠辣,不敬兄长,不怜亲弟的人为君王。
我呢,长大些,有了自主生活的能力,我就出了宫,自己过自己的。有那水云间在,想要过得好,也不成问题。现在啊,想起从前那些总觉得是大梦一场。”
殷无疏看到了苍舒韵眼中的同情,有些不明所以。
殷无疏从不轻易的提起那些过往,现在主动说给这人听,也不过是想让他知道,他们是一类的人。他们同样过过非人的日子,同样受人冷待欺凌过也,也同样的身陷泥潭,受诸多限制。
他只是想让这个人知道,他们都是一样的,企图拉近一些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让他对他少一些戒心。
可这个人没来由的同情是怎么回事?他说的这些不都是这人在冷宫时所遭受过的吗?
他居然会同情自己,殷无疏有些搞不懂这人心里的想法了。
苍舒韵没注意到殷无疏的不同,他拍了拍殷无疏的肩膀,安慰道:“那些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而不是沉溺于过去,伤春悲秋,迷失了自己。”
“那个,是之,你没事吧?”殷无疏很小心的问。
莫不是自己说得多了,让他想起了旧事,被刺激大发了?要不他怎么会反过来安慰自己呢。
“我没事啊,我你有什么事?你有事我都不会有事。”
苍舒韵有点白心疼这人了的感觉。
他在安慰他哎,这人倒是好,不感谢他也就罢了,还这样说他,果真是好人没好报。
苍舒韵甩袖,兀自走进隽王府。
大晚上的陪殷无疏在这儿吹冷风,脑子都变得不正常了。他干嘛同情殷无疏,他同情自己都同情不过来呢。
“是之,等等我。”
苍舒韵驻足,“殷无疏,你以后别再叫我是之这个名字了,我听得别扭。”
“不叫是之叫什么,之之?之儿?”
“瞎叫什么呢!”
“那夫人?”
殷无疏挑眉,面上不仅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还变得有些玩世不恭。
“别乱叫,谁是你的夫人?”苍舒韵瞪了他一眼。
刚才还惨兮兮的,黯然神伤,萎靡不振,这会儿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殷无疏不会是在跟他唱苦情戏吧?
殷无疏注意到苍舒韵打量的眼神,正色,“你说不让叫是之,之之、之儿什么的也不让叫,夫人也不让叫。你说叫什么吧,我都听你的。”
苍舒韵凝神,望着天上凄冷的月,说:“叫我舒韵吧,舒是安然舒适的舒,韵是韵律的韵。”
苍舒韵不想盯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活,其他人便也罢了,殷无疏是跟他生活在一处的人,每天要叫好几回他的名字呢。
不换成自己的名字,苍舒韵总疑心殷无疏是叫的哪门子魂。
“舒韵。”
殷无疏的视线从苍舒韵的面上移到了他的腰间,那里坠着一块顶好的血玉玉佩,上面有他自己亲手刻的韵字。
“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吗?”
苍舒韵的目光变得悠远,身上又出现了那种天地间独我的孤独,“就当是我给自己取的字吧,江云自卷舒,微风飘乐韵。这名字不好吗?”
“好,好极了。”
江云自卷舒,微风飘乐韵。
连名字中都透着对自由闲适生活的向往与追忆。
这个人是有多不想留在雪国昱京,才会生出这样重的执念。
舒韵,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的。你喜欢糖,那我就把你裹在蜜糖里,让你再想不起来要逃脱。
殷无疏凝着苍舒韵的背影,眸底划过一抹深沉的晦暗,无边无际,让人看不见底。
“很晚了,我困,去睡觉,殷无疏,你赶快点。”
“好的,舒韵。”
殷无疏跟上去,月亮清辉下,映出重合在一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