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惊慌失措,无助又无奈。
他们身上湿漉漉的,刚刚经历了一场稀里糊涂的战斗,现在又面临险境。他们想要逃走,逃得远远的,奈何实在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到了这一刻,他们方才明白:修仙者的世界太危险,不是凡人能踏足的。
“咯咯……”
颜如玉笑靥如花,一朵有剧毒的美人花。
“阿恨,凡人的英雄,这回看你如何护住凡人。”
婉转动听的嗓音吐着恶毒的言语,正如她娇媚的面容上透出的凶狠之色。
天上的火云在酝酿,流转、翻滚,散发着极致的高温。
一颗火球自云层钻出,拖着长长的火焰,像一条尾巴。火势熊熊,教人看一眼,便觉热浪扑面。
接着,天上便失控了。硕大的火球簌簌地坠落,密密麻麻如雨点。
这么多火球落下来,足以将整座天狼镇付之一炬。
百姓们躺在地上,面朝高天。他们的瞳孔扩张,火球在他们眼里越放越大,火成了他们眼里的唯一。
他们失声尖叫,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大喊救命。
回应他们的,永远是阿恨。
水浪哗哗,一个巨大的水人自漩涡中站起。下半身连在河水里,上半身浮在河水上,轮廓分明,眉眼清晰,分明是阿恨的模样。
水人抬起一条手臂,臂弯里流水淙淙。
流水往前流动一分,手臂便延长一分,眨眼间,这条手臂已遮天蔽日。
宽大的手掌扫过,火球成群成群地熄灭。
可惜,还是有三两漏网之鱼。
零星的火球坠落而下,熊熊火焰映红了小镇。下方的百姓只能闭目等死。
一枚火球落在屋檐上。脆弱的屋檐只发出“嗤”的一声响,便被熔出一个大洞,火球继续坠落。
屋檐下躺着一名怀抱婴儿的少妇。少妇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婴儿藏在了身下,然后自己也翻过身,将头埋进了泥土里。
一道倩影飘然落下,小手挥舞间,一缕真气溢出,将火球弹飞。
丁叮身形一闪,又到了另一处,用真气托起另一枚火球。
虽说是零星的火球,数量还是惊人的。她的法力太弱,对付不了这么多火球。
她急得直叫唤:“天上的道友们,别再看了,快来救人啊。”
“赫!”
一声大吼,一道人影翻飞而至,双掌拍动间,真气流转,卷起一团火球,远远抛出。
那是名中年男子,面白无须,一身布衣,一双草鞋,朴素又干净。
他抬头喊道:“阿恨,百姓交给鄙人了。我也是出身凡人家庭,尽管放心。”
他这一带头,又有几名修士挺身而出。
雄浑的真气在小镇上空交织流淌,漏网的火球纷纷被扑灭。
当然,更多的修士仍在观望。他们不会出手帮助凡人,但也不会出手阻拦。
说到底,他们只是看热闹的局外人。
……
水人仰天咆哮,卷起汹涌的浪花,一头撞向黄金屋。
撞击的瞬间,水人的头颅化作四散飞溅的水浪。黄金屋被撞得如打水漂的石子般飘移出去数丈,径直落入漩涡中央。
颜如玉终于慌了,驾驭着黄金屋,想要破空逃走。
然而,她已经落入了漩涡中央。旋转的浪花从四面八方卷来,高高的浪头封锁了高空。
黄金屋陷得太深,已经飞不起来了。
随着颜如玉陷入困境,天上的火云散了,太阳出来露了个脸,又溜走了。不知何时,乌云层层叠叠,厚积如山。
天黑了。
雷霆在乌云中酝酿,然后像是听到了发令的哨声一般,同时冲了出来。
惊雷万道,或笔直,或蔓延出条条枝丫,争先恐后地落入漩涡之中。
颜如玉扬起水袖,跳起曼妙的舞姿。
然后,她的水袖被打湿了,湿漉漉地垂了下来。
她又摆出观音坐莲的姿势,全身上下散发出神圣的气息。
河水卷来,神圣的气息也被吸走了。
颜如玉一声惊呼,随着黄金屋一起沉入漩涡。
……
天上的漩涡落了下来,一圈一圈,如一个连天接地的漏斗,落到原本的高台、现在空空如也的街口。
浪花咆哮,比天上的惊雷更响,更震撼人心。
落地的瞬间,漩涡奇异地消失了,一滴水珠都没剩下。原地只剩下一个站立的人和七个横躺的人。
站立之人自然是阿恨,而横躺之人则是青城七子。
阿恨手一招,长剑飞来,手指抹过剑刃,长剑凌空一转,化作一根绳索,将七人给绑了。
“好……”
“好……”
长街的另一头响起雷鸣般的呼喝声。嘈杂的嗓音混在一起,辨不出是百姓发出的还是修士喊出的。
“杀了他们!”
有百姓在鼓动。
或许之前墨欣屠杀十名百姓,他们还在心存侥幸,有怒不敢言,但经历了今日种种,他们再也无所顾忌。
甚至在一些偏激的百姓心中,已存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念头。
阿恨摆摆手,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百姓们安静了下来,他们不敢也不会忤逆阿恨。现在,阿恨说什么,他们都会听着。
青城七子挣扎着站起身来。
“要杀便杀,铠爷爷不会皱一下眉头。当我是贪生怕死的凡人不成?”
山铠子一声大吼,声如猛虎下山。到了此刻,他的目光依旧凶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依旧没有一丝悔悟。
阿恨冷哼一声,厉声道:“我不光可以杀了你,还可以杀了百名青城派三代弟子。”
听闻此言,山铠子目光一转,只见龟形真气与青城弟子的战斗也已告终。
巨剑被巨龟咬住,又用爪子撕得粉碎,化作散乱的真气逸散。上百青城弟子受到阵法反噬,躺倒了一大片,依然站着的,也内伤严重。
巨龟飘浮在他们头顶,纵声嘶吼。浓浓的死亡阴影笼罩着他们。
显然,这群弟子没有山铠子的硬气,一个个瑟瑟发抖,面如死灰。
山铠子的面色终于变了,目光几经流转,忽而凶狠,有豁出去的念头,忽而悲怆,有万念俱灰的想法。最终,他耷拉下了脑袋,如泄了气的皮球,焉了下去。
不光山铠子,其他六子也在扭着脖颈张望。张望的结果是,一片凄凉。
青城七子,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悲从心起,斗志全无。
阿恨单手后负,缓步踱到山崖子跟前,伸手拿走了他手中的古书。
圣人之书是山崖子最珍贵的宝物,也是他最大的底牌。平日里,哪怕一众师弟师妹都碰不得。
此刻,眼见古书被夺走,他也只能紧抿嘴唇,不敢吭一声,甚至目光躲闪,都不敢与之对视一眼。
他不似山铠子,一条蛮汉。他是文雅之人,也是审时度势之人。
阿恨“嘿嘿”一笑,抬步走开了。
山魅子目光闪了闪,现出一丝坚定。
她甩了甩额前的乱发,不卑不亢地道:“阿恨,看得出来,你不是嗜杀之人。你与青城派的恩怨,说到底是因为墨欣屠杀了十名百姓。”
“在下正是墨欣的师父。徒不教,师之过,就拿我的命来抵偿百姓的命。至于其他青城门人,你放过他们,青城派会承你一个情,他日也会为你做一件事。”
“七妹!”山崎子一声大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叫完后,他又低下了头,没了言语。
阿恨冷笑:“墨欣之死,死有余辜。但屠杀百姓的不是你,我要你的命作甚?而且,你的命是命,百姓的命也是命,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命能抵偿十条百姓的命?”
山魅子惊讶地看着阿恨,觉得此人的想法很怪,简直不可理喻,但偏偏说话行事光明磊落,敢作敢当。她的内心有些触动,感觉有什么桎梏被打破了,似乎有几分理解这个人,但又说不清道不明。
“那就多谢阿恨道友不杀之恩。”
正当此时,一道苍老的嗓音传来,吐第一个字时,声音犹在远空,一句话说完,陡然到了近前。
阿恨循声看去,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出现在街口,佝偻着腰,走路颤颤巍巍,偏偏一步迈出,便到了他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