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磅礴的力量自山清子体内爆发而出,如山呼海啸,虚空为之震荡,土石炸飞,扬起丈许高的土柱。
阿恨闪电般缩手,身形往后疾退。
饶是他反应极快,还是没能避开这股力量。一道无形罡气追赶而至,将他重重包裹。
他就像落入了琥珀中的松鼠,四肢展开,悬浮空中,动弹不得。
罡气肆虐,方圆数里内,空气紊乱,气流如刀。
一道道风旋自四面八方卷来,注入罡气中,化作蛮横的风刃,四方扫射。山上的土石也受到招引,扬起高高的土柱,注入罡气中,给无形的罡气披上了一层黄褐色的外衣。
“轰……”
“轰……”
爆裂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土石在空中炸飞开来。
与此同时,又有更多土石自山上扬起,如飞蛾扑火般投进来。
阿恨的身形隐在混乱之中,瞧不见了。
放眼望去,一团巨大的土块悬浮在空中,又有无数道气旋,如乱箭般扎入土块中。而在土块内部,则在不断爆炸着,爆炸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绵绵不绝。
难以想象,此刻的阿恨到底承受了多强的攻击。
山清子一抖衣袖,一块玉珏落了下来。玉珏晶莹剔透,其上雕刻着一头白虎图案,闪烁着若有若无的灵光。
无声无息,玉珏一角断裂,白虎图案的一条腿也随之残缺。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玉珏,又抬头看了眼悬于半空中土块,手一招,六名师兄弟飘飞而起,横在她身后。
此时,野人早已逃到极远处,静静地飘浮半空,一双眼睛射出两行实质的银芒,将山清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却没有一丝动手阻拦的意思。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没那能耐。
山清子卷起一阵狂风,裹挟着师兄弟,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知道,若阿恨死于罡气之中,那后山添了一缕亡魂,若他没死,怒火将是无以复加的,绝不是她一人能够承受的,只有让整个宗门来抵挡。
野人思量良久,还是飞了过来,他仰头望着半空中的土块,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出手相帮。
爆鸣声还在持续,一声比一声疾,一声比一声响,土块炸散了又聚,聚了又炸散,循环往复,似能持续到永远。
野人壮起胆子伸出手来,选了一处土块结实、爆鸣声较弱的地方抚了上去。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土块的瞬间,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响起,全部土块连同土块包裹的无形罡气炸裂开来,狂猛的气浪将他掀飞出去,而下方的高山直接蒸发了一大截。
这座山也是多灾多难,先是被阿恨扫平了山顶,再被野人举在手上玩弄,然后被山铠子一斧头劈成两半,现在又被凭空削去一截。
野人在空中连翻了四个跟头才稳住身形,只觉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四肢都瘫软了。
“嘎嘎,这是火山爆发了啊,差点就要了小生的命。”他揉着酸痛的胳膊,口中抱怨着。
转目看去,土石纷飞中,一道人影冲天而起,长发披散,蓝裳成灰,身上沾满泥土,又似穿上了一件另类的衣物。
阿恨仰天长啸,啸声直上云天,在烈日和云彩间回荡。
野人听其啸声,中气十足,不似有伤,不由得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飞身上前,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大哥。”
阿恨看向他,灿烂一笑:“无双兄弟,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
山清子将一众师兄弟带回客栈,迎面就有弟子行礼,她板着面孔,微微点头致意,便匆匆上了楼,进了山崖子的客房。
她将师兄弟们扶到床上躺下,挨个检查了他们的伤势,发现只是中了迷药,昏睡几个时辰也就没事了,这才放下心来。
“哼……”
山崖子吐出了气息。
山清子心下一喜,待仔细看时,其人尚在昏睡中。
“贼子,铠爷爷要一斧头将你劈成十八段。”
山铠子在梦呓。
“嗯哼,”山魅子睡梦中皱起了眉头,口中轻轻唤着“六哥”。
眼见一众师兄弟气息悠长,山清子心下啧啧称奇:“这个阿恨,并未起杀心啊,若是用天下奇毒,恐怕青城七子已然不存于世。”
她在一旁坐下,思量起在后山的所见所闻,印证自己的幻术心得。
“山非山,雾非雾……”她口中喃喃念着,脑中则在对后山的一景一物进行复原,反复揣摩。
忽然,她福至心灵,若有所悟。
她拾起洞箫,看了看昏睡中的六子,起身走到门边。
正欲开门,想了想,又退了回来,打开窗户,翻窗而出。
她飞身来到镇子一角,坐在一处屋檐上。
远空影影绰绰,有修士在高来高往。
她将洞箫送到唇边,“呜呜”地吹了起来。
一名修士恰在此时从上空飞过,轻“咦”了一声,自语道:“这空中怎么多出了一座桥?”
那人伸出手,在空气中来回摩擦着,仿佛在抚摸实物一般。
然后,他又左右看了看,山清子就坐在他身下,他硬是没看见。
山清子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心道:“这次真是因祸得福了,幻术一道居然突破了一个境界。”
然后,她的神情又有些惋惜。
“真希望和阿恨是友非敌,那就可以交流一二了。”
……
待六子醒转,已是深夜。
山崖子和山绝子一个坐在床沿,一个倚在墙角,皆是沉默不言,内心的压抑可想而知。
山崎子和山魅子则腻在角落里,耳鬓厮磨,呢喃细语。
这对夫妇,是吴国修仙界的神仙眷侣,感情之恩爱,羡煞无数修士。
而山萧子和山铠子两个蛮汉子,又开启了暴怒模式。
山萧子扯着嗓子叫嚣:“那个卑鄙小人,使了下三滥的手段,爷又被坑了。”
山铠子用手拍打着桌子,手拍到哪里,哪里便现出一个手形大洞,而桌子居然没有散架,力道控制之精准,令人叹为观止。
他怒不可遏地吼道:“那个阿恨就是个见不得光的贼子,专门使阴招,要是被我逮着,一定要让他尝尝铠爷爷的斧头,铠爷爷要一斧头将他剁成十八段。”
山清子瞥向屋外,窗纸上影影绰绰,显然屋外聚了大批门人。
她没有出言相劝二人,或许知道劝了也是白劝。
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一缕真气蔓延而出,顺着门窗延展开来。
这堵气墙可以隔绝屋内的声响。当然,对于修为高深的弟子,作用不大。
当是时,屋外的街道上传来“砰砰啪啪”的敲打声,持续不断,一刻不停,不知何人在此深夜仍在搭建房屋。
而且听声音,就在迎客来客栈不远处。
山铠子心烦意燥,冲着窗外大吼:“无知小民,大半夜敲什么敲,惹恼了你仙爷爷,把你们的头全给扭了。”
他这一吼,敲打声更响了,似有意跟他作对。
山清子赶紧关上了窗。
修士若杀凡人,在她眼里也不算什么,但有些话不能放到台面上来,否则有损宗门形象。
山萧子叫嚷着:“再去打一场,我倒要看看那小子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山崖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摆摆手:“夜深了,都回去歇了吧。”
他耷拉着脑袋,满脸的颓丧。
上百年来,青城七子历经大小战役数百场,未尝一败。他们是宗门的骄傲,号称吴国修仙界年轻一代最强战力。曾经的他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走到哪里,都是呼声载道。
然而,短短一日间,接连两败,都是败于同一人手下。
从今往后,青城七子的神话终结了。他们不再是人人顶礼膜拜的高人,不再是战无不胜的战神。
这种从云端跌入谷地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的。这是独属于高手的落寞。
山萧子满脸的不甘心,唤了声:“大哥!”
山崖子没有抬头,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
山萧子的脑袋顿时耷拉了下来,一股无言的悲伤袭过全身。他从未感觉如此屈辱过。
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更大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