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和老父母缩在墙角,他们对这些大人物有天生的畏惧感。阿恨找他们来帮忙,他们很乐意,但没有阿恨示意,他们不敢上前,没有阿恨开口,他们也不好离开。
在一旁听着听着,他们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母亲轻声道:“老头子,咱们家的屋子是不是卖得太便宜了?”
老实的父亲赶忙摇头:“老婆子,莫要贪心,就那破屋子,能卖一百两,就烧高香了。”
母亲心有不甘,愤愤然道:“转手就是一千五百两呢。”
杜鹃赶紧打断:“娘,别忘了还有妖怪呢,人家仙师能打妖怪,咱们遇到妖怪该咋办?”
母亲顿时语塞。
酒桌上,王谦在摆事实讲道理:“天狼镇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实打实的边陲小镇,也就眼下一段时日会有修士驻足,随后便没落了。这样的地盘,屋子想卖个天价,实在是异想天开了。王某是诚心做买卖的,我劝东家好生思量,莫要让你我都为难。”
阿恨:“……”
钱通也在旁敲侧击:“东家,你看这家酒肆,年岁已久,墙壁漏风,屋顶漏雨,指不定换过几代主人了,指不定哪天就塌了。有一说一,这破烂酒肆能值几个钱?撑死了也就五十两。一千五百两,实在太离谱了。”
阿恨:“……”
王谦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就一百两,超出这个数,王某立刻走人。”
说着一拂袖,愤然离席。
阿恨:“……”
王谦无可奈何,黑着脸,咬着牙,又坐了回来。
钱通一拍桌子,几近咆哮:“就算抢劫,也要给人留条活路吧。”
阿恨:“……”
李多财捋着山羊胡子,众人都以为他要开口,结果他没开口。
阿恨单手撑头,倚在桌上,另一只手把玩着酒杯,酒杯在他拇指和食指间转来转去,满溢的酒水晃啊晃,硬是没溢出来。
他心里有很多话,只是不说出来:
吴国有大约十二万修士,除去修为尚低、连御空飞行都做不到、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以及自私自利、不顾国民安危的,至少也有六万修士奔赴沙场。
接下来一个月里,这六万修士皆要在天狼镇做好充足的准备,法器、丹药、符篆、材料等补给,一样不能少。这该是多大的生意?只能说是不可估量。
就算在所有修士奔赴沙场之后,天狼镇要空置一段时日,待到人妖大战结束后,此地必然也会成为贸易枢纽,繁荣兴盛,甚至发展为一座城,生意价值巨大。
至于战斗失败,他压根不考虑。若真到了那一步,中原修仙界覆灭,什么买卖都是枉然。
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无需多言,眼前之人全都心知肚明。他也不怕三位掌柜翻脸走人,有眼光的岂会放过这样的宝地?
他也知道自己在狮子大开口,但他赚这笔钱,或者说是在抢,不为自己,为的是吴国的散修,所以面对三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他很坦然。
他静静的把玩着酒杯,仿佛手中的杯子是件古董,玩得爱不释手。
李多财终于老神在在地开口了:“东家要是这般做生意,今天怕是走不出这家酒肆的。”
他说得语重心长,似在点醒一般,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伴随他的话语,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气自酒肆外弥漫而来,虽看不见,摸不着,但阿恨脸上、手上的肌肤都生出了疼痛感。
杀气环伺左右,愈发浓重,少卿,阿恨的一身蓝裳寸寸碎裂,碎布飘得到处都是。
这是个高手,仅凭一缕杀气便能伤人于无形,若是拔出剑来,必定剑气纵横,异常恐怖。
这就是李多财能始终老神在在的资本,生意大了,财富多了,有时候面临一些事,真的不需要多费口舌。
与财富绑在一起的是权势,有钱人手底下狗腿子多,既然白的不行,那就来黑的,比比谁更黑。
他脸上已露出了笑容,那意思似在说:东家啊,你若继续硬下去,就等着碎尸万段的下场吧。
阿恨哈哈一笑,长身而起,道:“抢钱我是认真的。”
三位掌柜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已失了阿恨的踪迹。酒肆外随即响起呼喝声,但也仅仅发出了一声。
接着眼前人影再闪,阿恨已回到酒桌前,手上还拎着个红脸大汉。
大汉已经陷入昏迷,但手上兀自提着长剑,从那骇然的面容和大张的口,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恐惧有多么强烈。
阿恨将大汉重重地摔在地上,目光与三位掌柜一一对视,依旧笑容满面,问:“生意谈成了么?”
照说红脸大汉应该是李多财手下战力最强的狗腿子,大汉都落败了,他应该没什么底气了。可奇怪的是,其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老神在在地道:“还请东家稍作回避,容我等商量一下。”
阿恨点头答应,起身离席。而三位掌柜则将头凑到一起,私语起来。
阿恨微微踱步,耳垂翕动,隐隐听到王谦在小声问:“真的没有后手了?”钱通也压低了嗓音:“你觉得呢?”李多财则说了句:“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
走到酒肆门口,头顶忽地传来一阵婉转的鸟啼。
抬头一看,一只百灵鸟在上空盘旋,鸟喙一张,一朵小黄花飘落而下,落到他的发间。
他眼前一亮,这么快就发现了刺客的踪迹,看来三位掌柜还真是为他准备了惊喜。
机灵的百灵鸟展翅飞走了,临走时还好心地用小爪子指了指对面。
而在酒肆对面的屋顶上,三名身穿黑衣劲服、面罩黑纱、头戴黑巾的弓箭手已蓄势待发,瞄准了阿恨。
弓已拉满,每张弓上都搭着三支箭。
弓是强弓,闪烁着乌金的光泽,箭也是利箭,犹如黑铁打造,偏偏有银光流转。
银光时隐时现,自箭矢的末梢闪现,游走一遭,聚在箭尖,发出星星般的闪闪光亮。
九支箭矢破空射来,连一丝风声都没有激起,箭尖聚拢,朝向一点,箭梢则朝外倾斜,组成一个半弧。
九支夺命的箭展示出了暴力的美感。
与此同时,阿恨脚下一个踉跄,好似被石头绊了一下,身体往后倒去。
他的脚掌竖起,唯有脚跟贴着地面,身体后仰,几乎与地面齐平,双眼向上,看着箭矢自上方飞过。
他两只手迅疾地伸出,各抓住一支箭。
他的身体以脚跟为着力点,贴着地面划过一道圆弧,然后如提线木偶般直立起来。
剩下七支箭矢射了个空,径直射向酒肆的大门。眼看就要扎入门板中,箭矢似长了眼一般,自动停了下来,凌空旋转,掉过头来,瞄准阿恨,继续射来。
看箭矢二次射来的速度,竟丝毫不减。
这一下,阿恨也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他刚刚直起身子,眼看着箭矢射向木制的门扉,万万没想到,箭还能凭空掉头。
情急之下,他张口喷了口气,一股精纯的真气喷吐而出,飘荡在身前,凝成一团。
七支乌黑的箭矢,箭头闪烁着银白的亮光,凶猛地扎入真气中,速度仅微微一滞,便穿透了过来。
但这就足够了,阿恨仰头就倒,直接躺在了地上。
看着箭矢自头顶“嗖嗖”的飞过,他长长的松了口气,心还在砰砰跳,忽然想到:“如果在自己躺倒的瞬间,箭矢再次来个转向,射向地面,那自己还能躲过吗?”
答案是否定的。
那么,为何箭矢遇到门扉自动转向,在自己躺倒时却没有转向呢?
他瞅向对面屋顶上以自己的角度是看不见的刺客,随即明白过来:对方反应太慢。
这也怪不得三名刺客,箭矢从屋顶射出,被阿恨躲过,再射向门扉,不过眨眼的功夫。能在这点时间中做出一次反应就很了不得了,还何谈第二次反应?
当下,阿恨便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他一跃起身,顺手搬起了一块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