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民们相继爬起身来,神情还有点浑浑噩噩,一阵冷风吹来,他们不停地哆嗦。
冷的不是身体,是心,被妖怪附身的经历令他们胆寒。
有人怔怔地看着飘浮半空的阿恨,等着他发话,有人两腿发颤,本能地想逃回家去,但转念一想,就是在家里被妖怪附身的,回去关上大门也没啥用处。
至于阿恨能飞能斩妖,他们并不觉得惊讶,在这个修仙者与凡人以及妖物交织碰撞的世界里,神奇的和诡异的事时时都在上演。更何况,在这座边陲小镇,本来就生活着一名修仙者。
这些人都很正常,可树根在哪里呢?
“王婆,”阿恨一拍脑门,“王婆就是树根!”
狡兔尚且三窟,更何况是妖。树妖想通过控制凡人来刺杀修士,狡诈的本性毋庸置疑。
它早已想好了退路,一边操控镇民,一边留下一个与镇民格格不入的王婆。在没发现镇民的异常时,王婆是个疯子,在发现了镇民的异常后,自然也就忽略了王婆的异常。
实际上,王婆就是树妖留的后手,打不过就跑,怎么确保跑得毫无阻碍,那就依仗阿恨的信任了。
阿恨腾空而起,直上高天,目中射出两行实质的银芒,俯视下方的小镇。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庭院,将镇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扫视了一遍。
至于房屋之内,灵目无法穿墙入室。
他抬头望天,天上白云朵朵,其中一朵白云舒展开来,显得与众不同。
只见白云中浮现一个马头,朝他摇了摇头,又发出一声马嘶,也不知是何意。
阿恨瞬间会意,王婆早就逃之夭夭了。
他铁青着脸,手上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
“哇……”
沙妖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嘶鸣,然后叫声戛然而止。
阿恨低头一看,可怜的沙妖被他捏扁了,肠子从嘴里喷出,碧绿的血液溅出两米多远。
他随手将之扔了。
在触及黄沙的瞬间,沙妖的身子便融化了,化作一股精纯的能量,流淌进沙子深处。
于它而言,死亡并不是终点,这股能量蕴藏在沙漠深处,吸取风沙之力,过个一年半载,又会孕育出新的沙妖来。
……
阿恨飘身而下,目光扫过纷乱的人群,见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目光躲闪,好似做了亏心事的小孩一般,不由有点好笑。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间狂风大作,转头一看,天地间黄橙橙一片,滚滚黄沙如海啸般扑来。
那是一片金黄色的沙潮,连天接地,无边无际,占据了视线的每一寸角落,欲将沿途遇见的一切全部摧枯拉朽地摧毁。
他大惊失色,这样的沙暴若是落下来,转眼间天狼镇就要被吞没,那真是鸡犬不留的下场。
两千镇民,有人反应较快,叫喊着落荒而逃,有人怔怔地看着,双腿打颤,已经吓傻了,还有人背对着沙漠,兀自在扭头观看,还没闹清楚是啥阵仗。
阿恨大喝一声:“还不快跑!退回镇子里去。”
有了他这句话,镇民们才有了主心骨,叫喊着,啼哭着,往镇子里奔去。
阿恨袍袖一拂,霎时间狂风大作,直卷得天昏地暗,沙浪道道扬起。
狂风以阿恨为起点,如一股浪花冲进了沙暴中,两相较劲之下,竟一时抵住了沙暴的脚步。
眼见镇民都进了镇子,阿恨又是一声大喝:“都别走,在镇口待着。”
法力加持下,他的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钻入了每一名镇民的耳中,他们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转头怔怔地看着,不知这名修仙者意欲何为。
有人急得直跺脚:都这个时候了,还发什么号施什么令?也有人好心提醒:这个时候跑也来不及了。
阿恨飘身而来,悬浮在镇口上空。
沙暴撕碎了那一缕狂风,铺天盖地而来。
抬头望去,黄沙充斥天地间,好似一座万仞沙山当头砸下。那场景,不是一群百姓能够消受的,一个个吓坏了,瘫倒在地。
阿恨清啸一声,双掌前推,丝丝缕缕的真气自掌间倾泻而出。
随着法力的运转,雄浑的真气如江里的浪头在奔腾咆哮,蔓延开来,化作一堵气墙。
真气游走,气墙越来越薄,只剩下淡淡的一层。相应的,笼罩的范围也越来越广,横跨数丈,高更是不知几许。
狂猛的风沙卷来,撞上气墙,又如遇见堤坝的河水,倒卷而回。
薄如蝉翼般的气墙挡住了风沙,将小镇牢牢地护在身后。
这一幕,落到镇民眼里,就是阿恨悬浮半空,风沙便止住了脚步,停留在镇口之外,不敢前进。
因为他们看不懂,所以阿恨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愈发伟岸起来,直如神明一般。他们心里一边被恐惧占据,一边暗自庆幸,幸亏有阿恨,这个人就是来拯救天狼镇的。
阿恨额头青筋暴起,白皙的皮肤下,有一个个鼓包四处游走,好似皮囊下藏着无数小虫子一般。
这是法力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在他心里,事情演变又是另一番情形。这沙暴来的毫无征兆,不像是自然发生,恐怕背后有妖物捣鬼。要想镇住妖物,挡住风沙还不够……
“赫!”
他一臂抬起,掌心向前推去,一臂垂于腰间,抵住气墙。
他的一只脚缓缓抬起,意欲往前迈步,而气墙也随之往前推进。
他身子摇摆不定,前进得无比吃力,风沙中传来的力道之强,足以开碑裂石,而且开的还不是一座碑,裂的也不是一块石,而是千碑万石。
他前进了一步,停了下来。
卷到气墙前的风沙越来越厚,力道愈发巨大,就好比钱塘江的大潮,在江堤边猛然爆发开来,势不可挡。
风沙拍打着气墙,“轰轰”作响。它们似一群兴风作乱的妖魔,试图破开封印,降临人间,那咆哮声就是它们嚣张的言语。
薄薄的气墙仿佛随时都会破碎,但在经历过风沙的狂轰乱炸后,依然坚挺着。
阿恨口中吐出雄浑的啸声,如龙吟虎啸,在天地间回荡,硬生生压下了风沙的咆哮声。
他再次动了,又朝前迈了一步,气墙随之推进,推动着堆积如山的黄沙。
两步走出之后,沙暴的势头忽然间就急转直下。风沙虽未停止,但已经没了席卷大地、遮蔽高天的气势。仿佛沙暴也感知到了,这点伎俩是折服不了眼前这个人的。
阿恨吐了口气,舒展了下因太过用力而显得僵硬的臂膀,朗声道:“风沙后的道友,出来一会吧。”
“哇……”
伴随一声尖细犹如婴儿啼哭般的叫声,一道小小的身影自风沙中钻出。
它有着人的脸,身子却有如一条下垂的尾巴,原来是一只眼放绿光的低阶沙妖。
阿恨摇了摇头,这群妖物真会装模作样,连沙暴都被挡住了,就派这么一只小喽啰出来试水,瞧不起谁呢?
小小的沙妖贴到气墙上,与阿恨脸对着脸,碧绿的眼珠不停转动着,咧着嘴,露出尖尖的犬牙,模样甚是凶恶。
沙妖狠狠地咬了一口,被气墙挡住了。
它又挪到阿恨右手所在的位置,张口咬下,又被气墙挡住了。
沙妖愤怒了,尖叫起来。
随着这一声尖叫,无数沙妖自风沙中翻飞而出,如蝗虫过境,“啪嗒啪嗒”地撞上气墙。
一眨眼的功夫,气墙上便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沙妖,给无形的气墙披上了一层五彩斑斓的诡异色彩。
一股诡异的妖力在流淌,好似带着腐蚀性的药汁,黏在气墙上,在一点点地侵蚀着气墙。
丝丝缕缕、肉眼不可见的真气在逸散,薄薄的气墙变得千疮百孔,仿佛随时都要崩塌。
不是高墙遭重物撞击那般的坍塌,而是像被捅了无数窟窿的窗纸,忽然间就被狂风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