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恨目中射出两行实质的银芒,仔细看去,两指之间空无一物,但指间却传来了粘稠软糯的肉感。
手指轻捻,手中那物一捏即碎,显得很是脆弱。他感觉一股液体喷在手上,清清凉凉的。
他伸手再抓,手中再次传来粘稠软糯的肉感。
他将之捏爆,第三次伸手抓去,依然如是。
手上火辣辣地疼,他瞥目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就这眨眼的功夫,半边手掌已成了朱褐色。
“无形蛊,南疆五毒之首。”他心中一凛,认了出来。
无形蛊是南疆最富传奇色彩的毒物,其毒性并不致命,之所以排在南疆五毒之首,盖因其无影无形、防不胜防的特质。其整个身体,包括血液和骨骼,都是透明的,很难被发现。一般人遇见无形蛊,往往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寄生了,从此身体被掏空,沦为蛊的养料。
阿恨吹了口气,萦绕周身的真气浓厚了三分。
他能感觉到,有细小的东西撞上了真气,又被弹开。而这细小的东西密密麻麻,数量惊人,将他包围了。
他没有在意,只要不进入体内,无形蛊就翻不出浪花来。
他就地打坐,运转法力,朱褐色的手掌上烟雾缭绕,颜色一点点地淡了下去。
高高的洞壁上,忽然挤出三双眼睛来。
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人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神中透着沧桑。
其中一双眼睛很大,但眼神空洞,又一双眼睛有着丹凤眼的轮廓,可惜大小不一,还有一双眼睛初看水汪汪的,再看目光浑浊。
三双眼睛飘浮在空中,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将洞内情形尽收眼底。
窃窃私语声随之响起。
“明明是个淫贼,无形蛊应该与他的血产生共鸣才对,为何侵入不了他的身体?”
“可能因为他的护体真气太浑厚了,无形蛊突破不了他的防御。”
“不对,有那么一刻,他的真气被钩蛇绞灭了,可无形蛊还是没能进入他的体内。”
“那就是他身上有宝物护体,驱逐了无形蛊。”
阿恨抬头看了看,三双眼睛就在空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淫贼?”他心中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此事定与珍珠脱不了关系。
他没有理会那三双眼睛,因为那不过是修士借助符篆之力投射的影像,看似唬人,其实只是虚影。若是举剑相向,剑刃也只会从虚影上穿过。
窃窃私语声还在继续。
“这回亏大了,无形蛊没找到新的宿主,反而毁了一个宿主。”
“留下这小子,必定是个祸害,不能让他走出山洞。”
“杀!”
“杀!”
“杀!”
三道嗓音异口同声地喊出了“杀”字。
只见在地上翻滚挣扎的钩蛇猛然立了起来。
它的七寸处,碧绿的蛇血还在汩汩流淌,在地上汇成一汪小泉,以它这般庞大的躯体,也不知要流淌多少血。
钩蛇凶猛地一头撞上洞壁,洞壁摇晃,土石簌簌坠落。
它又一尾巴扫在另一方洞壁上,“轰”的一声惊天巨响,山洞坍塌了。
阿恨恰在此时将手上的毒驱逐干净,当即飞身而起。
他手掌拍动,将一块块巨石震飞,身体如惊鸿般扶摇直上,眨眼间到了出口处。
然而,出口处漆黑一片,被一块巨石挡住了。
他举起双臂,往上推去,上方传来惊人的力道,却是推不动。
他继续发力,巨石一阵摇晃,压着他往下坠去。
三个疯女人飘浮半空,望着整座鸡鸣山塌了下去,土石滚滚,如泥石流一般。
浓浓的土灰扬起,直冲天际,化作一朵蘑菇云,整株整株的大树连根拔起,倾倒在土灰中,被土灰掩去了踪迹。
而半山腰的落霞寺,墙倒屋塌,倒塌的屋子又向下陷去,被土灰淹没,片瓦不存。
左首披头散发的老女人放声大笑,尖细的嗓音在空中飘荡:“那小子被山压死了。”
右首头发高高盘起的老女人也跟着笑起来。笑完后,她忽然道:“一个绝世高手,恐怕没那么容易死。”
她的表情和她说的话,完全不对应。
中间的老女人摸了摸项上的佛珠,又扬了扬手上的拂尘,叫道:“我来加把火。”
她两手一揪一拽,竟将拂尘丝和拂尘杆分离了开来。
她一甩手,拂尘杆飞天而起,凌空一转,蓦地变大起来,一丈、两丈、三丈……直到十丈之巨。
此物已不能称作拂尘杆,而是一根擎天之柱。
擎天柱自高空落下,重重地砸在坍塌的小山上,“轰”的一声,土灰扬起,看不清山上的景象。
擎天柱高高飞起,再重重砸下,又是“轰”的一响,地动山摇。
连砸三十余下,整座山都被砸平了,擎天柱凌空一转,缩小成拂尘杆,飞了回来。
中间的老女人左手提拂尘杆,右手拿拂尘丝,桀桀怪笑:“这回应该死透了。”
左首的老女人忽然扮出害羞状,忸怩作态地道:“那小子生得很好看,把他的尸体挖出来,以后给你配冥婚。”
右首的老女人唾道:“呸,呸,老娘长生不老,不死不灭,还是留给你自己配冥婚吧。”
左首的老女人叫了起来:“老娘也与天齐寿,是她看上了,给她配冥婚。”
中间的老女人睁大了眼:“到底是谁看上了?”
三个疯女人在空中追逐打闹起来,直如孩童一般。
……
呼延庆终究没有离去,将法力运转到极致,吸雷珠倾洒的银辉愈发浓郁,吸收雷电的速度大幅提升。
当然,这样做是以消耗法器的寿命为代价的,稍有不慎,一件异宝就毁了,但是他已经顾不得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母符飘飘扬扬地飞远了,瞧不见了,他心急如焚。
足足盏茶功夫,十三枚吸雷珠在倾洒出最后一片银辉后,爆裂了。而余下的雷电之力虽然依旧强盛,但一众三代弟子联手,已勉强能够自保。
当是时,又有一群修士破空飞来,手上抓着九名奄奄一息的黑衣人。
见到这般电蛇狂舞的景象,这些人也是吃了一惊,远远站住身子,躬身道:“回禀宗主,弟子抓住了施展血影遁逃走的刺客,请宗主发落。”
呼延庆再也顾不上了,甩下一句“彻查这帮刺客”,然后便如大鸟般掠走。
当他凭着与符篆之间的一丝感应寻到东郊小树林时,恰好瞧见母符燃烧殆尽,洒落一地飞灰。
他目光一扫,倒地的老树上,打斗痕迹历历在目,却不见一个人影。
他手一翻,一块玉珏落到掌心,注入一丝真气,玉珏上荡起圈圈涟漪。
呼延杰的身影没有出现玉珏上,声音却传了过来:“爹啊,我被蛇窝的刺客抓了,快来救我啊。”
这声音,颤抖战栗,分明是恐惧到了极点。
然后,玉珏便归为平静,没了一丝涟漪,也没了一丝声响,光滑平整的表面,闪着淡淡的光泽。
呼延庆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他贵为一宗之主,娶了三位夫人四房小妾,却偏偏只有一个独子。
此子从小骄奢淫逸,文不成武不就,见到女人就两眼放光。他也无可奈何,谁教这是他儿子呢。
前不久,他还听说,呼延杰为了讨一名女修的欢心,豪掷千金欲买千年灵药助其突破修为瓶颈,结果惹上了阿恨。是以,他明知阿恨修为通天,实乃青年俊杰,还是忍不住给其脸色看。
呼延庆目光游走,最终落到一根倒地的横木上,只见横木上清晰地印出一道黑色的标记,形似泪眼。
他眼前一亮:“蛇窝?泪眼?嘿嘿,别人不知道你是谁,洒家可是知根知底的。”
说着展开身形,破空而走。
在他身后,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地洞里钻了出来。此人一身黑衣劲服、黑纱蒙面、黑巾罩头,但生有异象,四肢颀长,臂长过膝,正是龙三。
他从狐十四口中得知了蛇窝掳掠飞刀坞女弟子的地点后,便时时留意。当刺客与飞刀坞女弟子激战时,他就藏身一旁,只是碍于刺客人数太多,没有现身。待刺客离去,他便在横木上留下了一道蛇窝标记,希望飞刀坞能有所察觉。
事实证明,他这一手很成功。
他左右看了看,也飞身而走,去的方向正是刺客逃走的方向。
他没有以青城弟子的身份见呼延庆,更没有告知刺客的去向,因为他怕解释不清,引来不必要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