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到来，男孩将怀中的小灰狼小心翼翼地放在暖和又柔软的床上。
被子将小灰狼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了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微醺的小脸上，红唇半张，从那里正吐息着带着香甜葡萄酒的甜美味道。
兰诺思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碧色眼瞳里，是令人战栗的温柔。
他很快走出房门，再度来到了母亲的房间。
房间里很黑，没有点燃煤油灯。
男孩冷漠地看了一眼，随后便关上了门。
母亲不在家。
兰诺思能猜到她去什么地方了。
邻村的村长是一个风流的男人，每天都与不同的女人在一起。
兰诺思的父亲在他九岁生日过完以后便离开了家。
母亲曾抑郁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兰诺思几乎承包了家里的一切。
但在三个月前，母亲忽然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她开始注重打扮，喜欢到邻村去买东西，经常夜不归宿，直到第二天或是第三天早上才回来。
兰诺思有一次悄悄跟上了母亲，而后，少年才知晓母亲到底在做什么。
她爱上了邻村风流成性的村长，与他有着亲密的来往。
碎花裙子是前天母亲买回来的，自己过生日的时候，本以为她会穿，可是她并没有，于是男孩便猜到了它的作用。
第二天，如自己所料，母亲要支走自己，去找那位村长。
兰诺思是个空虚者。
他的内心空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因此他会感觉到万分的孤寂。
尤其在母亲去邻村不归的夜晚，看着彻底没有人气的屋子，内心会焦躁不安。
但兰诺思不会因着这点去阻止母亲寻找村长。
因为。
母亲如果超过三天没有看到邻村的村长，是会发疯的，成为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
屋子里空空荡荡。
除了昏暗的煤油灯还亮着微光，其余地方，皆是薄凉如冰的漆黑。
兰诺思提着油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床上的小灰狼睡得十分甘甜。
他本来没有想要故意留下小灰狼的。
只是家里真的没有人。
母亲不在。
夜晚寂静空荡的屋子，让男孩心里充满了空虚。
他太孤单了。
即便村里小孩喜欢找他，他却依然感觉着漂浮的内心无处安放。
就好似活得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现在，有点不一样的是，身边多了一个意外的“朋友”。
酣睡的小灰狼砸吧砸吧嘴，小虎牙慢慢扣住下唇，但过了一会儿，又张开嘴巴，好似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男孩睡不着觉，他就坐在床边，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只是看着，孤寂的内心便有了片刻的充实。
伸出手，大拇指擦过小灰狼的唇，替她抹掉了那里溢出的口水。
指尖触碰到了她可爱的小虎牙，令兰诺思心中微顿。
虎牙很尖，似乎稍微用力就能扎进肉里。
碧色眼瞳逐渐深幽起来，夜色中，脸上带着些许阴影的男孩抵着那颗尖尖的虎牙，忽的用力一按！
指尖顿时破皮，被尖牙刺出了一些血珠！
血珠顺着女孩唇畔处滑进嘴里下一秒，本该是熟睡的小灰狼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眸霎时变成了红色！
兰诺思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孩已然起身将他扑倒在地！
尖锐的爪子刺进肩胛骨，剧烈的疼痛传来，可男孩却并没有惊呼！
他微微蹙眉，抬眸望着上方的小灰狼，“你……”
没有说出来话，小灰狼已然俯身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
那两颗尖牙刺进了白皙光洁的肌肤，兰诺思忍着痛意，感受到血液似乎离开了自己！
他抬起手，背靠着椅子的边角，将小灰狼紧紧抱在怀里，唇贴在她脸颊边，一边笑着，一边安抚，声音低哑：“好了好了，别怕，别急。”
手抚摸着她的头，像是在顺毛一样。
“小心些，别呛着了。”兰诺思轻声道。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逐渐苍白，血液似乎流失了很多，不过兰诺思并不在意。
他的脑子里，回荡着奶奶说过的话。
“被诅咒的狼，有女巫的诅咒契约。如果在吃掉小孩之前没有吞下他的眼泪，那么在小孩死后，它们也会死去。如果小孩没死，那么它们将无法再离开小孩身边。”
“所以，遇见这类狼，兰诺思，千万不能让它尝到你的眼泪，为了活着，它必须要在你流泪以后才敢下手。”
兰诺思红唇勾起，即便面色苍白，可男孩的脸上依旧是一副温柔宠溺的笑意。
他微微眯眼，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小灰狼。
在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终于，小灰狼停了。
她红色的眼睛还是没有清醒，在尖牙离开了男孩的柔嫩的脖颈以后，她眼皮合上，似乎又重新睡了过去。
唇畔被血染红。
嘴角还残留着血渍。
兰诺思伸手抹去那些红色的液体，即便自己的脖颈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却已然没有在意。
抱起睡着的女孩，放回床上。
兰诺思拿纱布简易的包扎了一下脖子的伤口，眼瞳里，却是极致的欣喜。
没有吞下自己眼泪的小灰狼喝了他的血。
这意味着。
——小灰狼或许离不开他了。
*
第二天醒来，小灰狼发现自己的肚子有点儿撑，好似昨晚吃太多了，导致胃里现在还胀胀的。
她打着哈欠慢慢坐起身来，舔舔嘴巴，却忽的品尝出了嘴巴里的一丝血腥味。
小灰狼微微蹙眉，嘴巴里十分难受。
她讨厌血腥味，在被女巫变成人以后，就完全不能忍受生肉了。
房间的桌子上似乎有水，她端起来喝了两口，直到那种味道被水冲散，才感觉舒服了。
……等等。
小灰狼猛地醒悟过来！
她这是在哪儿？！
扫视了一眼四周，床，桌子，柜子，以及人类的各种器物。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昨天下午日落之时，应该是要回家的才对，可是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仔细回忆着，小灰狼盘腿坐在床边，皱着小脸，嘴巴嘟起。
好像是跟小男孩去了趟厨房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吃，然后呢？好吧，彻底想不起来了。
她又跳下床，打算离开这里。
然而房间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进来的是小男孩。
兰诺思端着一杯香醇的牛奶，见她站着，随后温柔笑着道：“醒了么？来，把牛奶喝了吧，我再拿些面包进来。”
小灰狼蹙眉问道：“等一下，为什么我会睡着了？”
兰诺思眼神里染上些许歉意：“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不能喝酒的。”
“酒？”
“就是昨天那瓶红色的葡萄酒。”
提到这个，小灰狼瞬间想起来了！
她好像是昨天喝完那个红红的东西，感觉到很困，于是就睡着了。
原来……那个是酒么？
小灰狼想，看来以后绝不能碰了。
兰诺思将面包拿了进来，小灰狼三两下吃完了，虽然肚子不饿，但丝毫不影响她吃东西这件事。
吃完以后，小灰狼伸了伸懒腰，站起身道：“我回去了！再见！”
这回，兰诺思并没有阻拦她什么，只是微笑道：“好的，路上小心，现在时间早，应该不会碰见什么人。”
小灰狼应和一声后，推开门走出去，循着记忆，打算离开村子。
此时天色并不是特别明亮，天半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没有彻底升起来。
沿途的光线不足，有些昏暗，但小灰狼的夜视能力很好，她看的清路，走了一会儿，忽的，面前走出了一个早起准备打猎的猎人。
他手里拿着猎枪，正在打哈欠。
小灰狼一顿，就这么直直与男人碰了个照面！
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接着房檐门口悬挂的灯看见了她。
眼前的女孩模样水灵，有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漆黑的头发披在肩上，衣服有些奇怪，看上去像是狼毛，而头顶……等等！
头顶竟然有一对竖起的狼耳朵！
猎人一顿，随后立刻反应过来——“狼人！”
他举起手里的枪就要对准小灰狼，小灰狼吓得立刻跳进旁边的灌木丛里！
猎人赶紧追了过去，呵斥道：“站住！”
没了房檐的灯光，要看清昏暗环境里一只灰色的狼就显得有些困难！
很快，猎人失去了目标，周围再也找不到小灰狼的踪迹。
他气的跺了跺脚，随后赶紧回去。
相隔十年，村子里又出现了狼人，这件事，必须要报告给村长才行。
*
小灰狼一路奔跑着，她吓得朝兰诺思的家跑去。
那屋子门开着，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打开的，小灰狼直接跑了进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呼吸着。
额前溢出了汗，回忆着刚才惊心动魄的经历，心里竟是紧张的不行。
听见门口声音的男孩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小灰狼，没有丝毫意外，勾勒着唇，走到她面前温柔询问道：“怎么回来了？”
小灰狼说：“我碰见猎人了。”
兰诺思把她扶起来，带到椅子边坐好，接着从厨房里拿出一条打湿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弄脏的手和脸，动作轻柔，充满了耐心。
碧色眼瞳倒映她此时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的语调更加温柔，“别怕。”
兰诺思笑道：“那就在这里再待一阵子吧。”
小灰狼点点头，“好。”
少年离得很近，俯下身看着她，“不过，你知道么？在人类中，是讲究等价交换的。我收留你，你是不是也应该拿东西给我作为报答？”
小灰狼蹙眉道：“人类还有这种规定。”
“对。”兰诺思笑眯眯地说。
“那你需要什么报酬么？”小灰狼问，她忽然又紧张兮兮地说：“先声明！狼皮不会给你做衣服！狼牙也不给你做首饰！还有狼骨头！打磨武器什么的绝对不可以！！”
“放心。”男孩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摸着小灰狼的头，道：“你说的那些我都不会做。”
他一字一句——
“我什么都不要，所以，就让我永远收留你，好么？”
*
一直留在这里，貌似不太可能。
小灰狼道：“可是我想回家。”
兰诺思摸摸她的头，“你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不要。”她拒绝：“不要和人类待在一起。”
小灰狼站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看见之前的猎人带着几个人挨家挨户的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吓得又缩回脑袋，往兰诺思的卧室跑去。
“猎人来了！”她有些害怕。
兰诺思道：“你可以躲在衣柜里。”
于是小灰狼打开衣柜的门就钻了进去！
很快，房门被敲响了。
兰诺思微笑着朝外面的猎人问道：“怎么了叔叔？”
猎人神情严肃：“你有没有看见一只灰色的狼人？！”
男孩摇头：“没有。”
兰诺思从不会说谎，猎人道：“好，你一个人在家里一定要小心，看见以后，立刻来告诉我们。”
“好的。”他回答道。
猎人走后，男孩关上门，回到卧室里。
前面的衣柜紧闭，小灰狼正躲在里面。
兰诺思红唇勾起，慢慢打开门。
“出来吧，猎人走了。”
小灰狼探出脑袋，松了口气。
望了眼面前的男孩，他碧色眼瞳里依旧泛着温柔的光芒，从衣柜里走出，也许现在白天并不适合离开这里。
小灰狼道：“我可以晚上再走么？”
“当然可以。”兰诺思道：“只不过今天你最好一直待在房间里，不要到客厅去。”
“为什么？”
男孩说：“因为我想，我的母亲快要回来了。”
*
果然如男孩所说大概在二十分钟左右，一个女人回到了家中。
女人的模样很美，穿着一条漂亮的碎花裙子，她看上去很年轻，也许平时保养的很不错。
见着儿子在客厅里擦拭桌子，她红唇勾起，走过去想要亲吻两天不见的儿子。
然而这一回，兰诺思却微微侧过头，微笑道：“母亲刚回来，去休息休息吧。”
他没有让女人亲吻自己的脸颊。
女人没有在意，笑道：“宝贝，你奶奶还好吗？”
兰诺思道：“她很好，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我送你的红兜帽呢？”
兰诺思说：“洗了，挂在房间的窗户那里。”
女人满意点点头，忽然又道：“对了宝贝，在去森林的路上，有没有偷偷走小路？”
“没有。”
“那就好。”
站起身，女人脱下了披肩，随意的搭在了椅子上，“宝贝，问你一个问题。”
她轻轻笑道：“你想不想，拥有一个新的父亲？”
听说每个孩子都会对新来家庭的人充满不适和敌意，女人实际上有些忐忑。
然而男孩却道，“可以的。”他的眼眸里充满了温柔：“母亲开心就好。”
女人惊喜拥住他，“宝贝，你果然比你的亲生父亲好太多了。”
兰诺思笑而不语。
客厅被打扫得很干净，女人和邻村的村长玩了两晚上，也累了，她打了哈欠，准备去厨房里倒杯牛奶喝，然后回房间里好好睡一觉。
然而在踏入厨房门之时，她却敏锐的注意到了门边似乎有一根灰色的毛。
蹲下身，女人将它捡了起来，仔细观察着。
她的眼睛有了片刻犀利，随即道：“兰诺思，过来。”
男孩男孩乖乖走到她身边，“怎么了母亲？”
女人神色冰冷道：“你撒谎了。”
看见狼毛，兰诺思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我没有。也许家里潜入过半狼，又逃走了。”
他坦然微笑着，碧色眼瞳对上母亲审视的目光，却显得那么无所畏惧，仿佛真的没有欺骗她。
女人盯了许久，没有从男孩脸上发现异样，于是笑了笑：“好吧宝贝，我相信你。”
她站起身，手中捏着的狼毛顷刻间被一团火燃烧起来，化作浓郁的黑烟，消失不见。
魔法。
兰诺思知道母亲的身份。
她是一名女巫。
也不知道新父亲这回会被母亲喜欢多久。
兰诺思微笑着想，无所谓。
只要——
他碧色眼瞳看向自己的房门。
不要关系到他的小灰狼就好。